旧实验楼的楼梯像是永远爬不完。江烁跟着橘猫向上攀登，每一步都在生锈的金属阶梯上激起细微的震颤。
采撷环的倒计时数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：13:21:30...13:21:29...每跳一秒，都像有一根针扎在他的太阳穴上。
橘猫在五楼平台停下，尾巴尖轻轻摆动，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划出清晰的痕迹。江烁蹲下身，发现那些痕迹组成了一个箭头，指向天花板——那里有一个几乎与墙面同色的检修口。
“又要爬？”
江烁低声问。
橘猫只是眨了眨金色的眼睛，轻盈地跳上旁边的管道，借力一跃，前爪精准地推开了检修口的盖子。
江烁叹了口气，抓住管道向上攀爬。他的指尖触到检修口边缘时，一阵刺痛突然从采撷环传来——系统正在尝试重新建立连接。
金属环表面浮现出细小的文字：【强制镇静程序启动中...】
“该死”。
江烁咬牙发力，将自己拉进狭窄的检修通道。橘猫已经在前方等候，见他上来后立刻转身向前跑去。
通道低矮得只能爬行，江烁的膝盖很快就被粗糙的金属表面磨得生疼。
爬行了大约二十米后，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丝微光。橘猫停在光源处，回头看了江烁一眼，然后纵身跳了下去。
江烁爬到边缘，发现下面是一个半球形的空间——实验楼顶部的天文观测台，早已废弃多年。
观测台的圆形穹顶布满了裂缝，月光从缝隙中渗入，在地面上投下蛛网般的图案。江烁小心翼翼地跳下来，落地时激起一片灰尘。
观测台中央站着一个背对他的身影，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，但头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金属头环，上面布满了微型指示灯。
“零号”？
江烁试探着叫道。
身影缓缓转身，江烁倒吸一口冷气——那不是他想象中的高年级学生，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，眼睛下方挂着深重的黑眼圈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采撷环，不是戴在手腕上，而是直接嵌入了皮肤，与静脉系统相连。
“时间不多了”。
零号的声音比昨晚更加虚弱，“他们已经在定位这里”。
橘猫跳上零号的肩膀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。零号抚摸了一下猫耳上的金属片，一个全息投影立刻在空气中展开，校园的三维地图上，十几个红点正从不同方向向实验楼移动。
“调节者？”江烁问道。
“还有教师特别行动组”。
零号咳嗽了几声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终端，“老张给你的东西带了吗？”
江烁点点头，取出那枚量子干扰器和红色胶囊。零号看到胶囊时眼睛一亮：“太好了，第七处理器还在”。
他接过胶囊，小心地放入终端侧面的插槽，“现在，我需要你做一个选择”。
终端投影出一段视频：六个透明的培养舱，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大脑，神经组织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纳米导线。
江烁认出了林珊——她的左耳垂上还戴着那枚星形耳钉。
“他们还活着？”
江烁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“某种程度上”。
零号调整了一下头环，“EVE系统剥离了他们的意识层，但量子纠缠效应让原始人格碎片得以保留”。
他指向林珊的培养舱，“特别是她，反抗意识最强，所以你在404教室能看到她的投影”。
江烁想起那个被发光手铐锁住的女生身影：“我能做什么？”
零号突然抓住江烁的手腕，力道大得惊人：“成为第七个节点，只有七个量子计算者同时激活，才能形成足以覆盖整个校园的反抗网络”。
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，“但代价是，你可能也会变成那样”。
观测台的玻璃突然震动起来，远处传来无人机群的嗡鸣。
橘猫的毛发全部竖起，尾巴紧张地左右摆动。
零号看了一眼终端：“还有三分钟”。
“没有其他选择了吗？”江烁问道。
零号苦笑一声：“有... 你可以吞下那颗胶囊，它会暂时屏蔽采撷环的信号，让你有机会逃出校园”。
他指向地图边缘的一个闪烁绿点，“老张在那里准备了交通工具，可以送你去花海”。
“花海是什么地方？”
“系统的盲区”。
零号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：“地铁4号线尽头的那片野生花田，地下有强磁场干扰，EVE的信号无法穿透”。
他咳嗽得更厉害了，嘴角渗出一丝血迹，“选择吧，江烁。留下来战斗，或者逃走去寻找更大的反抗力量”。
江烁看向终端上的倒计时01:47...01:46...无人机群的红点已经包围了实验楼。他的目光在林珊的培养舱影像和地图上的绿点之间游移，突然注意到胶囊在终端插槽里发出的微光——那是一种奇特的蓝色，和他解题时看到的光点一模一样。
“如果我成为第七节点，”江烁突然问道，“具体要怎么做？”
零号的眼睛亮了起来：“把你的采撷环连接到终端，它会引导你的意识进入量子纠缠态。你的天赋会让系统过载，给我们争取72小时的时间窗口”。
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老张在花海的人会突袭校园，救出林珊他们的生物载体”。
零号急切地说：“但必须现在决定，系统正在升级防火墙！”
江烁的采撷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：【检测到高危神经活动！准备强制镇静！】同时，观测台的门被重重撞了一下，金属门框变形凸起。
“他们来了！”
零号大喊。
江烁深吸一口气，做出了决定。他一把扯下校服上的EVE徽章扔在地上，然后将采撷环贴在终端的感应区：“怎么做？”
零号飞快地在终端上输入一串代码：“集中注意力，想象你在解那道空白试卷的题目——证明你是你自己”。
江烁闭上眼睛，那些蓝色光点再次出现，这次更加密集，几乎充满了他的整个视野。
他感到采撷环变得滚烫，一股电流顺着手臂窜上脊椎，直达大脑皮层。疼痛来得突然而剧烈，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他的神经上写字。
“坚持住！”零号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“30秒！”
观测台的门被撞开了。
江烁在剧痛中勉强睁开一只眼，看到三个调节者冲了进来，他们手中的电击棒闪着刺眼的蓝光。
橘猫发出尖利的嘶叫，扑向第一个调节者，精准地抓向对方的眼睛。
“15秒！！！”
零号喊道，他的头环指示灯疯狂闪烁。
江烁的视野开始模糊，蓝色光点汇聚成河流，在他的意识中奔涌。他看到了林珊，她被困在一个由数据流构成的牢笼里，向他伸出手。
江烁拼命集中注意力，想象自己抓住那只手，将她拉向自由。
“5、4、3...”
零号开始倒计时。
一个调节者突破了橘猫的防线，电击棒直指零号的后背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江烁突然感到某种屏障在脑海中破碎，蓝色光点爆发式增长，填满了整个意识空间。
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。
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江烁为中心扩散开来。所有电子设备同时爆出火花，调节者的电击棒失灵了，无人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。零号的头环发出最后一道强光，然后彻底熄灭。
“成功了...”零号虚弱地笑了，随即瘫倒在地。
江烁跪在地上，大口喘着气。他的采撷环完全黑了，表面布满裂纹。
观测台里一片狼藉，调节者们昏迷不醒，他们的设备冒着黑烟。
“我们...做到了？”
江烁艰难地爬向零号。
零号的呼吸微弱但平稳：“第一阶段...完成。系统会瘫痪71小时58分钟...”
他抓住江烁的手，“现在...去花海...找...”
橘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，嘴里叼着一个小袋子。江烁接过袋子，里面是一把老式钥匙和一张纸条：“地铁4号线终点，红色郁金香标记，地下室”。
“跟我...一起走”。
江烁试图扶起零号。
零号摇摇头：“我必须...留下来维持干扰信号...”
他指了指自己嵌入皮肤的采撷环，“已经...和系统融合太深...”
突然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嘴角溢出更多鲜血，“快走...他们会派更多...”
远处传来更多无人机的声音。江烁咬了咬牙，从调节者身上搜出一个通讯器和一个电击棒。橘猫蹭了蹭他的腿，然后跳上零号的胸口，像是要守护他。
“我会回来的”。
江烁承诺道，然后冲向观测台另一侧的紧急楼梯。
楼梯直通实验楼后方的小树林。
江烁在黑暗中奔跑，树枝抽打在他的脸上，留下细小的血痕。他的大脑仍在嗡嗡作响，眼前的蓝色光点时隐时现，为他指引着方向。
穿过树林就是校园围墙。江烁正准备翻越，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。
他迅速转身，电击棒随时准备出击。
“别紧张，是我”。
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班主任老周从阴影中走出来，他的眼镜碎了，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，“我帮你引开他们”。
江烁警惕地后退一步：“为什么？你不是已经被系统控制了吗？”
老周苦笑一声，卷起袖子露出采撷环的接缝处——那里插着一枚金属片，和零号给江烁的干扰装置一模一样：“老张给我的。只能维持部分清醒...时间不多了...”他突然按住太阳穴，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起来，“快走...西南角围墙有缺口...”
远处传来喊叫声和脚步声。
老周深吸一口气，站直身体：“我会告诉他们你向东区跑了”。
他递给江烁一个水壶，“里面有镇静剂，必要时喝一口能暂时屏蔽采撷环信号”。
江烁接过水壶，犹豫了一秒：“老周...零号说去找？那是谁？”
老周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清醒：“你到了就明白了”。
说完，他转身冲向相反的方向，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，“这边！我看到他了！”
江烁不再犹豫，向西南角跑去。果然，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，围墙有一个隐蔽的缺口，刚好够一个瘦削的少年挤出去。
墙外是一条昏暗的小路，通向城市地铁站。
采撷环突然震动了一下，江烁惊讶地发现它竟然恢复了基本功能。
一条加密消息显示在屏幕上：【干扰网络已建立，持续时间71:42:19】
【花海坐标已锁定，安全路线规划中】
【警告：检测到追踪信号，建议立即屏蔽】
江烁取出红色胶囊，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。
老周给的镇静剂可能更安全。
他喝了一小口，液体尝起来像金属和薄荷的混合体，立刻让他的舌尖失去了知觉。
效果立竿见影——采撷环完全黑屏了，同时他视野中的蓝色光点也变得清晰稳定，像一支支小蜡烛，为他照亮通往地铁站的路。
站台上空无一人。
这个时间，地铁已经停运了。江烁正准备寻找其他路线，突然注意到轨道尽头有一丝微光。他小心翼翼地靠近，发现是一辆维修用的轨道车，车上坐着一个穿工装服的人。
“红色郁金香？”
江烁低声问道。
那人抬起头，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：“等你好久了，第七人”。
他指了指车厢，“上车吧，路上有检查站，你得藏在工具柜里”。
江烁钻进车厢，工人递给他一套工装服和一顶帽子：“换上这个。我叫老赵，是的助手”。
“园丁到底是谁？”
江烁一边换衣服一边问。
老赵神秘地笑了笑：“你会见到的”。
他启动了轨道车，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，“睡一会儿吧，到终点要两小时呢”。
江烁靠在车厢壁上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。在陷入睡眠前的最后一刻，他仿佛又看到了林珊，她站在一片绚烂的花海中，向他微笑。
她的嘴唇动了动，像是在说：
快来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