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铮与周墨林对视一眼,心中骇浪滔天。他们原本以为打掉了吴宗达,朝中便清净不少,没想到竟还有隐藏如此之深、胆敢通寇的重臣!张献忠的手,竟然能伸得这么长!
“将所有囚犯、押送官兵,全部就地看管!严加审讯!”
陆铮立刻下令,“周墨林,你亲自带最可靠的人,依据此密信笔迹和印鉴,立刻秘密核查所有可能与川中有联系的京官!
尤其是…与兵部职方司、乃至内阁签发文书有关之人!”
“是!”周墨林意识到事态严重,立刻领命。
这一意外发现,彻底改变了陆铮返京的行程和心境。
陆铮不再急于回京领功,而是以“核查流寇余孽”为由,在河南境内暂驻,一边加紧审讯俘获的四川官兵和假囚犯,一边等待周墨林的调查结果。
审讯进展缓慢。那些假囚犯皆是亡命之徒,咬牙不招。四川官兵则大多确实不知内情,只知执行上官命令。
而周墨林通过锦衣卫的特殊渠道,比对笔迹、核查印信、追踪文书流程,线索竟然隐隐指向了——内阁辅臣、兼管兵部事的一位要员!此公平日道貌岸然,以清流自居,竟是深藏不露的通寇巨蠹!
“竟然是他…”陆铮看着周墨林密报上的名字,倒吸一口凉气。此人的地位,比之前的吴宗达更高,隐藏得更深!
“大人,此事牵涉太大,若无铁证,恐难动其分毫。”周墨林提醒道,“目前仅有密信一面之词,且其笔迹虽像,却未必不能模仿。印鉴亦可能被盗用。”
陆铮沉吟良久。他知道,扳倒这样级别的人物,必须要有如山铁证,一击致命,否则必遭反噬。
“此事需从长计议,暗中进行。”陆铮冷静下来,“你继续秘密调查,重点是找到其与张献忠之间的资金往来渠道,或是其他更直接的通信证据。此人既通寇,绝不止这一条线。”
陆铮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寒光:“另外,将我们截获张献忠内应队伍的消息,稍微泄露一点出去,但要模糊其辞,只说擒获一伙可疑匪类,正在核查。打草惊蛇,看看谁会先沉不住气。”
“是!”
陆铮率队返京的消息,比他本人更早到达京师。
京城的反应复杂难言。百姓闻其郧阳之功,多有称颂。但朝堂之上,暗流涌动。
那位被陆铮盯上的内阁辅臣,听闻河南截获囚车一事后,虽表面镇定,却已暗中派人打探消息,并开始悄悄销毁某些文件。
首辅李标和次辅钱龙锡也听到了风声,二人密议。
“看来,陆铮此次返京,怕是又要掀起波澜了。”李标捻须叹道。
钱龙锡神色凝重:“若其所查属实,则国蠹深藏,骇人听闻。我等当暗中予以方便,助其查明真相,清除奸佞。”
“然也。但需提醒陆铮,务必谨慎,谋定而后动。此番对手,非同小可。”
崇祯皇帝对陆铮的归来心情复杂。他既期待陆铮能再立新功,又担忧其权势过盛,更怕再掀起如吴宗达案般的朝堂地震。
这一日,陆铮的车驾终于抵达北京城外。官员迎接的阵容空前盛大,但许多笑容背后,都藏着警惕与不安。
陆铮一身风尘,从容下马。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迎接的人群,与几位重臣见礼,唯独在与那位嫌疑内阁辅臣目光相接时,察觉到了一丝极力掩饰的惊惶。
“陆卿辛苦了!郧阳之功,朕心甚慰!”崇祯皇帝在乾清宫召见,语气热情却难掩一丝疏离。
“此乃陛下洪福,将士用命,臣不敢居功。”陆铮恭敬回答,绝口不提河南截获之事,只将郧阳战事经过简要禀报。
君臣奏对,看似和谐,实则各怀心思。
退出乾清宫,陆铮回到阔别已久的锦衣卫指挥使衙门。周墨林早已等候多时。
“大人,鱼儿似乎有些不安了。那位近日频繁派人出入几家山西票号,似在转移账目。”
“很好。”陆铮冷笑,“盯紧那些票号。另外,之前吴宗达、范家案的卷宗,再重新仔细梳理一遍,看看能否找到与这位阁老的联系。”
陆铮知道,一场比郧阳之战更加凶险、更加复杂的战斗,刚刚开始。
这一次,战场在繁华的京城,在森严的宫阙,在无声的奏疏与暗室密谋之中。
而远在四川的张献忠,得知自己精心布置的内应计划可能败露,又会做出何等反应?
陆铮深吸一口气,步入了锦衣卫那深沉昏暗的大门。
锦衣卫指挥使衙门的值房内,烛火通明,却驱不散那股沉重的压抑。
陆铮面前摊开着两样东西:一是周墨林带回的、指向内阁辅臣韩爌(假设此人为通寇主谋,历史上韩爌于崇祯三年已致仕,此处为艺术虚构)的间接证据;
二是来自四川的最新密报——张献忠虽退入陕西,但其部并未溃散,反而在川陕边境大肆裹挟流民,锻造兵器,并与当地一些神秘商队往来频繁。
“韩爌…”陆铮手指敲击着那个名字,眼神冰冷。此人资历极老,门生故吏遍布朝野。
且素以“清正”面目示人,若要动他,无异于撼动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,稍有不慎,便是树倒猢狲未散,自己先粉身碎骨。
“大人,目前证据仍显薄弱。”周墨林低声道,“密信笔迹可仿,印鉴可盗。若无如山铁证,恐难服众,更会打草惊蛇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陆铮深吸一口气,“所以,我们不能直接查韩爌。要查,就先从他最不可能防备的地方查起——四川。”
他目光锐利地转向地图上的川陕边境:“张献忠退而不溃,必有新的财源和物资渠道。
那些与他往来的‘神秘商队’,就是关键!墨林,你立刻挑选绝对可靠的精干人手,持我的令牌,秘密入川。
不要惊动当地官府,直接查那些商队的底细,追踪他们的货物来源和去向!
特别是…看看有没有货物最终流入京畿,或者与韩爌的家族、门生有何关联!”
“是!”周墨林领命,却又迟疑道,“大人,我若离京,您身边…”
“无妨。”陆铮摆摆手,“京城这边,我自有分寸。你此去川中,凶险异常,务必小心。
我会让四川的锦衣卫坐探全力配合你,但切勿完全依赖他们。”他深知,韩爌的触角可能早已伸到了地方。
周墨林连夜带人悄然离京。陆铮则坐镇中枢,开始了另一场无声的博弈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