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种沉稳的带领下,新兵们渐渐找到了节奏,恐惧被求生的本能和集体的力量所取代。
战斗结束得很快,“钻山豹”本人被赵黑塔一矛挑杀,匪众或死或降。
此战,忠武军以极小代价端掉了这个为患多年的匪巢,缴获了不少粮食和财物。
剿匪胜利的消息传回,忠武军士气大振。但陆铮和周遇吉并没有让部队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。
每次战斗结束后,无论大小,都会立即进行“战后讲评”。
在刚刚经历过厮杀的战场上,军官们就地召集士兵,复盘整个战斗过程。
哪些战术运用得当?哪些环节出现了失误?哪个士兵表现出色?哪个士兵犯了错误?都当场指出,赏罚分明。
赵黑塔这样的老兵会被请出来,分享他们的经验和感受。那种带着血腥味的实战总结,比平时校场上千百次演练都更刻骨铭心。
陆铮甚至将缴获的部分财物,当场分赏给有功将士,特别是那些首次参战就表现勇敢的新兵。
这种即时激励,极大地刺激了士兵们的荣誉感和求战欲。
剿匪行动持续了月余,忠武军转战京畿数县,大小十余战,连破七股土匪,京畿为之肃清。
更重要的是,这支军队在实战中迅速成熟起来。新兵们褪去了青涩,眼神里多了老兵才有的沉稳和杀气;
军官们的指挥也更加灵活果断;各营之间的配合愈发默契。
剿匪的成功,不仅锤炼了军队,也带来了实际的收益。
缴获的粮食物资部分补充了军需,陆铮将其大部分分给了士兵,小部分用于抚恤伤亡。
陆铮还做了一件收买人心的事:将剿匪中查抄的、与土匪勾结的劣绅土地,仿照屯田司的做法,分给了当地无地佃户和伤残士兵耕种,赢得了底层百姓的拥戴。
然而,隐患也随之而来。忠武军的强势崛起和陆铮的“越权”行为(如处置地方劣绅),进一步激化了与旧有势力的矛盾。
朝中暗流涌动,弹劾陆铮“纵兵扰民”、“擅权跋扈”的奏章又多了起来。甚至有人污蔑忠武军剿匪是“杀良冒功”。
江南方面,徐允爵等人对陆铮自筹粮饷、尤其是试图开辟海外渠道的动向似乎有所察觉,经济上的绞索勒得更紧,并开始利用朝中的言官发起舆论攻击。
陆铮站在校场上,看着这支已初具虎狼之象的军队,心中并无多少轻松。
剿匪只是小考,真正的生死大考,还在潼关,在四川,在辽东,更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。
忠武军这把剑,虽经淬火,但仍未完全成型,而握剑的他,所要面对的,是四面八方袭来的明枪暗箭。
陆铮必须让这把剑更快地锋利起来,同时,也要为自己和这支军队,在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中,寻找到一条生路。
皮岛方面的秘密贸易,必须加速进行了。
忠武军剿匪凯旋,京畿肃清的消息,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,在紫禁城的文华殿内激起了迥然不同的涟漪。
今日的御前会议,气氛格外微妙。首辅李标端坐于文官班首,眉头微蹙,手中一份关于漕运延误的奏折仿佛有千钧重。
次辅钱龙锡在一旁垂目不语,指尖却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,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。勋贵队列中,几位国公、侯爷面色不豫,眼神交汇间尽是阴霾。
而江南出身的官员们,如都察院左都御史等人,则是一副忧国忧民、欲言又止的模样。
珠帘之后,周太后和年幼的咸熙帝端坐着,空气仿佛凝固。
议题很快便引到了忠武军和陆铮身上。首先发难的是一位年轻的御史,言辞激烈:“陛下,太后!陆铮总督京营戎政,本应以卫戍京师为重。
然其近日纵兵四出,名为剿匪,实则有擅启边衅、劳师糜饷之嫌!
更有甚者,军中传闻,其以缴获之名,行劫掠之实,甚至擅自分割地方田土,此乃僭越职权,动摇国本!”
此言一出,仿佛打开了闸门。几位勋贵立刻附和。
“不错!剿匪本是地方卫所之责,陆铮此举,置顺天府、五军都督府于何地?莫非天下兵权,都要归他锦衣卫不成?”
“臣听闻,忠武军待遇优厚,远超京营旧制,长此以往,恐引其他各军不满,酿成祸端啊!”
这些攻击,有的扣帽子,有的挑拨离间,目标直指陆铮的兵权和行事风格。
李标不得不开口了,他声音沉稳,带着调和之意:“诸位稍安。忠武军剿匪,平定京畿,于地方安宁有功,此乃事实。
至于军中待遇、职权范围,皆可细议。当下国事艰难,当以和为贵。”
他试图稳住局面,但明显底气不足。陆铮的崛起,打破了他作为首辅努力维持的朝堂平衡。
钱龙锡也缓缓开口,话里有话:“陆总督勇于任事,其心可嘉。
然治大国如烹小鲜,兵马钱粮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尤其是粮饷一事,江南输运艰难,国库空虚,忠武军规模日盛。
这后续粮饷如何维系,还需陆总督有个长远章程才是。”他将难题巧妙地抛回给陆铮,点出了最关键也最脆弱的环节——钱粮。
这时,都察院左都御史,一位清瘦的老者,代表江南势力发声了,语气看似公允,却绵里藏针:“钱阁老所言极是。
朝廷艰难,江南士民亦感同身受,已是竭尽全力输饷。
然近日市井流言纷纷,有云朝廷将加征‘忠武饷’,有云将清查江南历年积欠……此等流言,虽系无稽,却已扰动民心,影响商贾,于筹措粮饷大为不利。
老臣斗胆,请陆总督出面澄清,以安江南亿兆生灵之心。”
这一招极为阴狠,看似请求澄清,实则是将江南可能出现的抗饷、断饷行为,归咎于陆铮的政策“引发流言”,倒打一耙。
端坐在武将班列中的陆铮,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地听着。他知道,这是各方势力借剿匪成功、军队扩张之机,联合起来的一次政治围攻。
勋贵忌惮他夺权,江南官僚不满他争利,就连李标、钱龙锡这些相对务实的阁老,也对他的行事方式和巨大权力感到不安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