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海关外,济尔哈朗的东路军依旧沉稳如山。
韩文耀敏锐地察觉到,敌军似乎在等待什么。他加派了大量夜不收,甚至动用了军中驯养的猎鹰,试图洞察敌人的真正意图。
关内的工匠在他的督促下,不仅修复破损的城防,还改进了几种守城器械,尤其是针对楯车的火攻器具。
韩文耀知道,山海关不能有失,他必须做好应对最猛烈攻击的准备。
卢象升在通州行辕,面对着雪片般的军报和朝廷有限的资源,殚精竭虑。
他像一位高超的棋手,努力平衡着各方需求。
优先保障蓟镇的火药和箭矢,默许了宣府在谨慎前提下的小规模反击,并一再致信韩文耀,要求其务必保持最高警惕。
同时,他顶着巨大压力,以督师身份弹劾了两位延误军机、克扣粮饷的地方大员,暂时震慑了后方的不正之风。
然而,朝中传来的某些“议和”风声,让他心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。
遥远的汉中行营,陆铮的目光越过秦岭,仿佛能感受到北方战线的沉重压力。
他深知卢象升处境艰难,而朝廷的耐心和支持度正在下降。
“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了。”陆铮对心腹幕僚说道,“我们必须给卢督师,也给朝廷,看到更多的希望。”
陆铮亲笔给陕西的傅宗龙写信,不再仅仅是要求稳固地方,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具体的方案:由陕西都司出面,组织一支由边军老卒和可靠民壮组成的“输粮队”。
开辟一条从陕西境内,绕过部分混乱区域,直通宣大前线的辅助补给线。
同时,他命令汉中工坊,加紧生产一批质量上乘的铠甲和火铳部件,准备寻机支援北方。
对于四川,陆铮的指令更加明确。他要求孙应元,必须在秋收之前,彻底平定所有内部顽抗势力。
将嘉定州模式推广到全川,务必让番薯的种植面积和盐政的收益,达到一个足以“震动朝野”的数字。
他甚至暗示,必要时可以动用一些非常手段,以求速效。
而在北京城,深宫之中的咸熙帝和周太后,正在经历着登基以来最严峻的考验。
御案上,一边是卢象升请求加大投入的奏章和边关将士浴血奋战的捷报(或惨胜记录),另一边则是户部哭穷的报表和朝臣们关于“劳师糜饷”、“恐生内变”的警告。
“母后,卢督师和陆卿,都在勉力支撑,可这钱粮……”年轻的皇帝脸上充满了无助。
周太后沉默良久,最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:“告诉卢象升和兵部,朝廷……再挤挤。再从内帑拨出二十万两,优先保障蓟镇、宣大。
至于四川……且看陆铮,能否真能变出钱粮来吧。”
她的语气中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赌一把的意味。
帝国的命运,仿佛系于几根已然绷紧的弦上,任何一根断裂,都可能引发连锁的崩塌。
各方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竭力支撑,等待着打破僵局的契机,或是……最终崩溃的到来。
……
北方,蓟镇,古北口,夜。
寒风呼啸,吹动着城头上残破的旗帜。参将李崇山按着刀,在垛口后缓慢巡视,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城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死亡地带。
远处,清军营地的篝火星星点点,如同鬼火。
“大人,您去歇会儿吧,这儿有弟兄们盯着。”哨总低声劝道,看着李崇山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脸颊上新增的一道箭矢擦痕。
李崇山摇了摇头,声音沙哑:“睡不着。鞑子白天没动静,晚上更要提防他们搞鬼。”他顿了顿,问道,“弟兄们士气如何?”
哨总叹了口气:“累,都累。但没人怂!今天又打退了他们一次小股摸营,缴了副好铠甲。
就是……就是火药真的不多了,省着用也只够两三场硬仗。卢督师答应的补给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。”
李崇山沉默着拍了拍哨总的肩膀,没有回答。他心里同样没底,甚至有一丝隐忧。
白天那封来自盛京的密信,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。对方对他家族情况的了解如此详尽,这是一种无声的威胁。
“识时务者为俊杰……”那几个字在他脑中盘旋。他甩了甩头,试图驱散这念头,暗暗告诫自己:“李崇山啊李崇山,国难当头,岂能生出二心!
谢军门信重,卢督师倚仗,你守的是大明的国门,身后是万千百姓!”
就在这时,城外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!
“敌袭——!西南角!”了望塔上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呐喊。
李崇山瞬间抛开所有杂念,眼中精光爆射:“全体都有!准备战斗!火铳手上墙!长枪手堵缺口!”他一边下令,一边快步冲向西南方向,心中怒吼:“来吧!让老子看看,你们还有什么花样!”
……
几乎同一时间,宣府,总兵府邸。
马科也没睡,正对着地图运气。副将端着一碗热汤进来,见状劝道:“军门,您也别太焦躁了。卢督师不让浪战,也是稳妥起见。”
“稳妥个屁!”马科猛地一拍桌子,汤碗震得汤汁四溅,“老子们在这里干耗着,看着鞑子在眼皮底下晃荡!
你是没看见,今天老赵他们伏击得手,那才叫痛快!就得这么打,才能打出咱们宣府军的威风!”
副将苦笑:“军门,小胜固然可喜,但若因此折了精锐,或是被鞑子主力缠上,那就因小失大了。
卢督师统筹全局,想必有他的考量。”
马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:“老子知道!可这心里憋得慌!”他盯着地图上标注的几条粮道,眼中凶光一闪,“卢督师不让大规模出击,那老子就给他来个‘细水长流’!
传令下去,从各营抽调最机灵、马术最好的崽子,组成二十支‘猎杀队’,每队不超过五十骑!
就给老子盯着他们的游骑和落单的运粮队打!打了就跑,绝不纠缠!老子要让他们吃饭睡觉都不安稳!”
副将眼睛一亮:“军门此计甚妙!既不过分刺激虏兵主力,又能持续消耗他们,还能锻炼骑兵!”
马科哼了一声,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:“就这么办!告诉崽子们,砍了鞑子的脑袋,老子按双倍军功给赏!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