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,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——围魏救赵。
利用西线尚存的机动力量,主动出击,哪怕只是佯动,也要试图调动皇太极,打乱他的部署。
宣府,马科接到军令,不惊反喜。
“他娘的!总算不用憋在这乌龟壳里了!”他咧嘴大笑,立刻召集部将,“卢督师有令!让咱们主动出击!
老子早就等着这一天了!点齐所有能动的骑兵,跟老子出去,找阿济格、多铎那两个王八蛋的晦气!”
保安州,孙应元接到军令,却陷入了更深的沉思。
卢象升的意图他明白,但这道命令与他接到的陆铮“稳守为上,保全实力”的严令产生了直接冲突。
主动出击,意味着要离开坚固的营垒,在野战中面对机动性极强的清军骑兵,风险极大。
“将军,卢督师军令如山,且西线若能有所动作,或真可缓解蓟镇压力……”副将低声劝道。
孙应元沉默良久,看着地图上宣府和保安州的位置,又想到汉中陆督师信任的目光,最终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。
“回复卢督师,末将遵令,必竭力策应马总兵,牵制虏兵。”他下令道,“但我不出动主力。
选派三千最精锐的骑兵和两千善走山地、携带火器的步兵,组成‘游击军’,由赵游击统领,前出至蔚州、桃花堡一带活动。
任务是袭扰虏兵粮道,攻击其零星据点,虚张声势,做出大军即将东进的姿态!记住,遇敌主力,不可恋战,即刻撤回!”
孙元应选择了派出偏师进行战术级别的骚扰和佯动,既执行了卢象升的命令,示意外部,又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安北军主力的完整性。
西线的战火,因卢象升的决断和孙应元的谨慎应对,再次被点燃。
马科亲率近万宣府骑兵,如同决堤洪流,猛烈冲击着清军西路军的侧翼营地,虽然未能取得决定性战果。
但其悍不畏死的攻势,确实让阿济格和多铎感到了一丝压力,不得不分兵应对。
而孙应元派出的“游击军”,则在山区和小路间神出鬼没,不断袭击清军的运输队和小型堡垒。
散布“安北军主力即将东进”的谣言,使得西路清军后方风声鹤唳,一定程度上扰乱了其部署。
消息很快传到了蓟镇皇太极的御营。
“哦?卢象升到底还是忍不住,让西边动起来了?”皇太极听着汇报,脸上并无意外之色,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。
“马科莽夫之勇,不足为虑。孙应元……只派偏师袭扰,主力未动,倒是沉得住气。”
皇太极手指在地图西线轻轻一点:“传令阿济格、多铎,马科若来,便陪他玩玩,消耗其锐气即可。
孙应元的偏师,设法驱赶或围困,但不必耗费主力去清剿。
朕倒要看看,卢象升这‘围魏救赵’之计,能有多大效用。”
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蓟州城上,语气转冷:“至于这里……明日拂晓,开始炮击蓟州北城!
朕要让卢象升和明朝皇帝都知道,朕的耐心,是有限的!”
战争的节奏,在卢象升的被迫应对和皇太极的从容布局下,再次加快。
西线的战火重燃,并未能立即缓解蓟镇的危局,反而使得整个北方战场的态势更加复杂微妙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于即将承受皇太极主力猛攻的蓟州城,以及那位在通州行辕内,已然心力交瘁却仍在勉力支撑的卢象升。
……
蓟镇,古北口以东,石门寨。
这里并非皇太极主攻的蓟州城主方向,而是蓟镇防线上一个相对次要的隘口。
守备此地的参将吴惟英,是世袭的勋卫子弟,平日里虽也参与操练。
但真正面对城外那突然出现、如乌云压顶般的正白旗精锐时,握着刀柄的手心还是沁出了冷汗。
“参将大人,看旗号……是……是多尔衮的兵!”哨总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吴惟英强自镇定,厉声道:“慌什么!寨墙坚固,火器充足!传令下去,按平日操练,各就各位!火炮准备!”
然而,清军的进攻方式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。
他们没有立刻发起密集的冲锋,而是推出了数十辆古怪的、如同移动小屋般的厚实楯车,缓慢而坚定地向寨墙推进。
楯车之后,是排成散兵线、身披轻甲、手持强弓的八旗巴牙喇精锐。
“开炮!快开炮!”吴惟英嘶吼着。
寨墙上的火炮发出轰鸣,实心弹丸砸在楯车上,木屑纷飞,却难以阻止其前进。
当楯车靠近到一定距离时,车后的巴牙喇突然探身,张弓搭箭,他们射出的重箭又准又狠,专门瞄准垛口后的明军炮手和军官。
“啊!”一名炮手被箭矢贯穿眼眶,惨叫着倒下。军官的呵斥声被精准的箭雨压制。
明军火铳手慌忙射击,但在楯车和清军精准的反击下,效果大打折扣。
更让吴惟英心惊的是,清军阵中推出了数门包裹铁皮、形制与明军火炮迥异的重炮。
“那是……红衣大炮?!”吴惟英瞳孔骤缩。他只在军报中听说过这种威力的火器。
轰!轰!
巨大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,重重砸在石门寨并不算特别厚重的寨墙上。
砖石飞溅,一段女墙在硝烟中轰然坍塌,露出了后面的守军。
“快!堵住缺口!”吴惟英目眦欲裂,亲自带人冲了上去。
然而,缺口一旦打开,如同堤坝决口。悍勇的八旗白甲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,发出震天的呐喊,从缺口处蜂拥而入。
他们三人一组,配合默契,刀盾在前格挡,长枪在后突刺,重斧手伺机劈砍,瞬间就将试图堵缺口的明军杀得节节败退。
吴惟英挥刀砍翻一名冲到他面前的鞑子,却被另一侧刺来的长枪在肋下划开一道深口。亲兵拼死将他救下,向后撤退。
“顶住!都给老子顶住!”他捂着伤口,声音因为剧痛和绝望而变形。
但兵败如山倒,一旦被精锐的清军突入寨内,守军的士气瞬间崩溃。更多的人开始向后逃跑。
仅仅两个时辰,这座被视为蓟镇防线一环的堡寨,便在多尔衮指挥的正白旗主力猛攻下,宣告易主。
参将吴惟英在亲兵护卫下侥幸突围,身负重伤,麾下三千守军,伤亡过半,余者溃散。
石门寨失陷的消息,如同一声惊雷,首先炸响在蓟州城和通州行辕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