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日后,北京城外,长亭
首辅李标与兵部尚书王洽亲自为杨岳饯行。杨岳一身戎装,虽鬓角斑白,但腰板挺直,目光锐利。
李标举杯: “镇远兄,国事艰难,北疆安危,系于你一身了。万望保重!”
杨岳一饮而尽,掷杯于地: “李阁老,王尚书放心。
杨某此番北上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——无丧师失地之过!必竭尽全力,将东虏挡在长城之外!”
王洽: “杨公,宣府马科,性情桀骜;蓟镇谢尚政,能力平平;唯有山中孙应元部,堪称精锐,却受陆铮节制……此中协调,颇费思量啊。”
杨岳目光深邃: “马科、谢尚政,皆旧识,知其长短,自有驾驭之法。至于孙应元……” 他顿了顿,“陆铮此人,虽行事酷烈,然练兵御敌,确有一套。
孙应元能退保太行,牵制阿济格,已是功绩。只要其部能遵令策应,共击虏骑,老夫便认他是同袍!
当前大敌是皇太极,内部龃龉,暂且放下。”
杨岳翻身上马,亲兵扈从紧随其后。
杨岳于马上拱手: “二位请回吧!告诉陛下和太后,杨岳在,则北线在!”
言罢,老将率领一众精锐护卫,绝尘而去,直赴烽火连天的北疆。
他的到来,无疑将为陷入僵持的北方战局,注入新的变数。
……
通州,督师行辕
杨岳甫一抵达,未及歇息,立刻召集幕僚与前线赶来的将领,巨大的北疆舆图上,敌我态势犬牙交错。
杨岳手指敲打着宣府位置,语气凝重: “马科,详细说说,阿济格所部,战力究竟如何?与我往日对垒之建奴,有何不同?”
马科身上还带着硝烟味,沉声道: “督师,今时不同往日!阿济格、多铎麾下,已非单纯建州女真。
其军中蒙古骑兵甚多,来去如风,射术精准,尤擅袭扰粮道,让我军日夜不宁。
其披甲战兵(巴牙喇)更是精锐,身披重甲,悍不畏死,往往作为破阵先锋,寻常箭矢难伤!”
参将(来自蓟镇,补充道): “督师,东虏之战法也更难缠了。
他们不再一味强攻,而是驱赶汉人包衣在前填壕,消耗我军箭矢火力,待我军疲惫,其重步兵才趁势猛攻。
而且,他们的红衣大炮数量、射程皆优于我军,石门寨便是被其大炮连日轰击,城墙崩裂而失守!”
杨岳眉头紧锁: “皇太极…已将八旗打造成一支兼有游牧之迅捷、攻坚之坚韧,乃至火器之利的强军了。” 他转向西方,“孙应元那边呢?他在山中,日子就好过吗?”
信使(来自安北军): “禀督师!孙将军命卑职回禀:清军极善学习!
初时其骑兵在山地确受限,然数日之后,他们便开始驱策投降的明军山地营和熟悉地形的蒙古部落为前导,专寻险僻小径渗透。
我军虽凭地利屡次击退,但防线过长,兵力捉襟见肘,将士疲于奔命。
清军小队渗透进来,焚毁村落,截杀信使,搅得后方不宁,士气颇受影响。”
行辕内一片沉默。清军展现出的,不仅仅是勇猛,更是可怕的适应能力和多兵种协同作战能力。
杨岳深吸一口气,决断道: “传令诸军!一,坚壁清野范围再扩大三十里,水井投毒,粮仓尽焚,绝不给东虏就地补充之机!
二,各关隘营垒,加深壕沟,多设陷坑、拒马,以抵消虏骑冲击。
三,组建机动精锐,专司清剿渗透之敌,以暴制暴!
四,奏请朝廷,急调工部匠户及火药原料至通州,本督要亲自督造、加强火器!”
……
太行山,蒲阴陉外围
一支安北军的巡逻队正在山道上行进,突然两侧山林箭如雨下!
明军伙长肩头中箭,大吼: “敌袭!结圆阵!盾牌手上前!”
然而,数十名身着轻甲的蒙古骑兵如鬼魅般从林中冲出,他们并不冲击严阵以待的圆阵,而是绕着圈子精准抛射,同时用生硬的汉语高喊:“明军弟兄们!孙应元不管你们死活了!投降吧,有饭吃!”
明军伙长咬牙拔箭: “稳住!别听他们胡扯!火铳手,瞄准了打!”
砰砰砰!几声火铳响过,两名蒙古骑兵应声落马。但其余骑兵立刻散开,利用树木岩石掩护,继续放箭骚扰。
战斗持续了一刻钟,明军死伤数人,蒙古骑兵见难以速胜,唿哨一声,迅速退入山林,消失无踪。
副伙长喘着粗气: “妈的!这些鞑子,比泥鳅还滑!根本不跟你硬拼!”
伙长面色难看地看着受伤的弟兄: “他们这是在放我们的血…让咱们不得安生。回去禀报将军,清军的山地袭扰,越来越难对付了。”
宣府城外,清军大营
阿济格看着刚刚送来的战报,哈哈大笑。
阿济格: “杨岳这老儿来了又如何?缩在通州不敢出来!传令下去,明日拂晓,给老子集中所有红衣大炮,轰击宣府西北角那段旧城墙!
轰塌之后,正白旗的巴牙喇(精锐护军)给老子冲上去!多铎,你的人马在两翼策应,防止明军反扑!”
次日,战场。
轰!轰!轰!
震耳欲聋的炮声持续了半个时辰,宣府西北角的一段城墙在浓烟烈火中轰然坍塌,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。
“杀!”
伴随着野兽般的嚎叫,数百名身披双重重甲、手持巨斧重锤的巴牙喇白甲兵,如同移动的铁塔,踩着废墟向缺口涌来。
城头明军的箭矢射在他们厚重的盔甲上,叮当作响,却难以穿透。
偶尔有火铳命中,也只能让其踉跄一下,随后又咆哮着继续冲锋。
马科在城头声嘶力竭: “滚油!金汁!倒!快倒!长枪手,给老子堵住缺口!”
滚烫的热油和恶臭的“金汁”(熔化的粪便混合毒物)倾泻而下,缺口处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,数名白甲兵浑身着火滚倒在地。
但后续者踏着同伴的尸体,面目狰狞地继续向上攀爬。明军长枪手密集如林,拼命向前捅刺,与冲上缺口的白甲兵展开惨烈的肉搏。
刀斧砍在铁甲上火花四溅,不断有人倒下,鲜血瞬间染红了残垣断壁。
就在缺口争夺战白热化之际,多铎率领的蒙古骑兵突然出现在明军侧翼,万箭齐发,压制城头守军,为攻城的白甲兵创造机会。
马科眼睛血红: “炮营!他娘的打那些骑兵!别让他们靠近!”
这场围绕缺口的攻防战从清晨持续到午后,双方都付出了惨重代价。
最终,清军在明军拼死抵抗下,未能完全突破缺口,被迫退兵。但宣府城墙已破,守军兵力、士气皆遭受重创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