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电话里的忙音还在耳边。
她盯着办公桌上摊开的尸检申请,王小雨的签名墨迹未干,此刻却像被人当众抽了耳光——半小时前病理科还说配合调查,转眼就变了口风。
系统故障?她重复这句话。
十年前母亲出事那晚,停尸房的监控也是系统故障,记录着沈秀兰最后一次解剖的录像带不翼而飞。
玻璃映出她泛白的脸,和记忆里那个蹲在停尸房外等母亲的十五岁女孩重叠。
办公室门被敲响时,她正把老怀表按在胸口。
陆昭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,眉峰拧成一道刃:医院的人怎么说?
原始记录没了,纸质副本也不给。沈清把手机摔在桌上,屏幕里还停着通话记录,对方最后一句是上面有令,不得配合
陆昭的手指抵着下巴,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:韩明远开始清证据链了。
电子文件被黑,尸检记录消失,下一步可能是......
证人。沈清突然抬头,王小雨今天上午刚签了尸检申请,下午记录就没了。她抓起椅背上的外套,我得去医院盯着她——
等等。陆昭按住她手腕,力度比平时重了些,先别急。他掏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,我让程教授复测了王建国的血液样本。
程教授的实验室在老城区的医学院楼里。
陆昭赶到时,老人正捏着载玻片,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:你看这里。他用镊子敲了敲玻璃,Zm-9的代谢残留比上次高了37%。
说明不是一次性注射?陆昭凑近看,淡蓝色的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晶体。
是反复注射。程教授摘下手套,手指因常年接触试剂泛着青白,凶手在死者死前三个月内至少注射了四次。他突然顿住,这不是随机杀人,是系统性清除。
清除什么?
可能是目击者。程教授的声音沉下去,王建国十年前在市立医院当护工,11·23案案发时,他负责过韩明远实习的那间病房。
陆昭的后颈泛起凉意。
他摸出手机翻到李检察官发来的消息——老地方,十分钟,最终回了个。
老地方是巷口的茶餐厅,李检察官的米色风衣搭在椅背上,露出里面藏青的制服。
她把牛皮纸袋往陆昭怀里一塞,动作快得像扔烫手山芋:基金会的药品审批流程,上个月刚调的档。
陆昭抽出文件,第一页就让他瞳孔收缩——Zm-9的入库单上,审批栏是空的,只盖着紧急捐赠的红章。
日期从三年前开始,每月一批,接收单位全是市立医院、仁爱诊所这些韩明远基金会的合作机构。
绕过药监局、绕过医院药事会。李检察官端起奶茶抿了口,他们用慈善的壳子运毒,用捐赠的名义杀人。她突然压低声音,昨天档案室进贼了,我是抄了份复印件带出来的......
叮——
陆昭的手机震动,是陈警官发来的定位:来码头仓库,有要紧事。
陈警官的警服皱巴巴的。
他昨晚刚被调离证人保护组,眼尾的青肿说明过得不太好:基金会有套独立的电子系统。他掏出个U盘拍在桌上,伪造病历、修改死亡报告、连法医鉴定书都能做。
他们甚至养了自己的法医——tmd,疯了都
沈秀兰的事?陆昭突然插话。
陈警官:十年前那份尸检报告,签名的张法医三年前就移民了。
我托国际刑警查过,他根本没参与过11·23案。
夜色彻底沉下来时,陆昭站在市立医院后巷的梧桐树下。
他套着深蓝色的审计制服,工牌是从程教授学生那里借的——韩明远基金会每年都会派审计员核查捐赠药品,这个身份足够混过前台。
档案库在地下二层。
陆昭打亮微型手电,扫过贴满已销毁标签的纸箱。
第三排货架最底层,他摸到个硬壳文件夹,封皮上的灰尘被蹭开,露出2020年药品不良反应报告的字样。
翻开第一页,陆昭的呼吸陡然一滞。
患者张某,男,52岁,临床症状:器官衰竭、神经紊乱。
毒理检测:疑似Zm-9中毒,建议上报药监局。
落款日期是2020年7月15日,签名栏的名字让他的手指发抖——沈秀兰。
这是母亲的字迹。
档案室的通风口突然发出异响,陆昭迅速合上文件夹塞进怀里。
他猫着腰退到货架后,听见皮鞋的声音由远及近。
刘哥,今晚必须把b区的销毁箱清完。
知道了,韩总那边催得急......
脚步声在货架前停住,陆昭能听见自己心跳声。
直到那两人的对话消失在楼梯口,他才摸出手机拍照,镜头扫过最后一页时,一行小字让他血液凝固——
关联11·23案未结证人,建议永久封存。
手机震动,是医院护士发来的消息:林小芸醒了,说要见您。
陆昭望着手机屏幕上的通知。
窗外的月光透过气窗照进来,在沈秀兰三个字上镀了层银边。
他知道,这场十年的棋局,终于要到摊牌的时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