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昭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按。
他望着楼下那辆黑色轿车的尾光,后颈泛起细密的凉意——这是父亲教他的,当危险逼近时,皮肤会比大脑更早感知到。
住处被监控。他低声重复着短信内容,手指无意识摸着西装内袋里的U盘。
那里面存着审判者提供的十年前11·23案原始档案扫描件,还有他整理的韩明远资金链异常的分析报告。
他转身走向沈清的办公桌,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听证会要用的陈述稿。
手指扫过最后一页司法听证申请书的标题,纸张发出细碎的摩擦声,像极了十年前父亲整理案卷时的声音。
那时他总趴在沙发上写作业,听着哗啦哗啦的翻纸声入睡,梦里全是父亲制服上的铜扣反光。
手机在掌心震动,是沈清发来的消息:旧书铺监控已处理,审判者转移成功,但你的公寓门锁被换。陆昭盯着门锁被换四个字,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,对门张奶奶端着一碗饺子站在楼道里,说小陆啊,刚才有两个穿工装的在你门口捣鼓。
他当时只当是物业检修,现在想来,张奶奶浑浊的眼睛里藏着的分明是警告。
他迅速扯下领带,松了两颗衬衫纽扣,又从沈清的衣架上抓过件oversize的米色针织衫套在外面。
镜子里的人立刻从清瘦的心理医生变成了刚下班的普通白领。
他把重要资料塞进帆布袋,将U盘贴身藏进衬衫第二颗纽扣后的暗袋——这是父亲教的,最危险的地方,往往最安全。
离开办公室时,他特意走消防楼梯。
台阶上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,照见墙角新贴的设备检修封条。
陆昭弯腰摸了摸封条边缘,胶水还未干透。
二十分钟后,他站在废弃法院的后巷里。
生锈的铁门挂着拇指粗的铁链,却在第三块砖的位置留了道半掌宽的缝隙。
陆昭侧着身子挤进去,来到档案室在地下二层,他摸着墙根往下走,手机屏幕调至最低亮度。
。
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清晰。
这是审判者三天前交给他的备用钥匙,说是老同事留下的纪念。
门开的瞬间,陆昭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——十年前父亲就是在这里查阅11·23案的原始卷宗,最后一次回家时,他西装口袋里还别着这里的出入证。
资料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丝合缝,陆昭打开应急灯,泛黄的案卷在冷光下显出岁月的褶皱。
他从帆布袋里掏出自己整理的分析报告,和档案里的验尸记录、证人笔录一一比对。
当他翻到199页时,钢笔尖突然顿住——十年前沈秀兰法医的验尸报告里,受害者指甲内的纤维样本备注栏写着棉麻混纺,含少量医用脱脂棉成分,而近期碎尸案的受害者指甲里,竟出现了完全相同的纤维。
叮——
手机震动声惊得他差点碰倒台灯。
是沈清的视频通话,她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时,背景是听证会现场的红色绒布座椅。主审法官换成了李茂林。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发梢沾着细汗,唐婉刚查到,李茂林上周刚接受了明远集团的慈善捐赠
坐在沈清旁边的唐婉探过身,律师袍的袖口蹭到镜头:他们想在听证会上直接以证据不足驳回申诉。
陆昭,你那边的资料......
能连上。陆昭指节抵着案卷,十年前和现在的纤维样本吻合,韩明远当年在医院做实习生,接触医用脱脂棉的机会......
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。
沈清的瞳孔骤然收缩,镜头剧烈晃动,能听见唐婉倒抽冷气的声音:清姐,审判席后面的监控被砸了!
陆昭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,调出城市监控系统——他早就在沈清手机里装了定位追踪。
画面里,听证会现场的大理石地面上躺着块带血的砖块,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往观众席里挤,而入口处的保安正对着对讲机喊:王局说的便衣到了吗?
审判者那边出事了。沈清突然转身往场外跑,刚才王强给我发消息,说他们在藏身处附近发现可疑车辆。
陆昭,你千万......
通话突然中断。
陆昭盯着黑屏的手机,后颈的凉意蔓延到脊椎。
他抓起外套往外冲,刚跑到楼梯口,口袋里的卫星电话就响了——是王强的号码。
审判者被袭了。王强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,我们的便衣提前守在巷口,那帮人刚翻墙就被按住。
但审判者为了护着优盘,胳膊被划了道口子。
他让我告诉你,韩明远的基金会账户流水,藏在老城区第三小学的消防栓下面。
陆昭攥紧卫星电话,指节发白:陈主任那边呢?
他刚给最高检打了半小时电话。王强叹了口气,背景里传来警笛声,说什么民间人士干预司法,要求撤销听证会资格。
不过......
不过什么?
张薇的报道发了。王强轻笑一声,她不知从哪搞到审判者的证词视频,现在网上全是#听证会被截停#的话题。
我刚看直播,最高检的官微已经转发要求依法审查
陆昭推开法院的后门,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。
他抬头望向天空,月亮只漏出了一半。
手机在这时弹出张薇的消息,附带的视频里,审判者裹着纱布坐在医院病床上,声音虽弱却清晰:我以技术员的身份保证,十年前11·23案的原始卷宗被篡改过,真正的凶手......
视频突然被截断,但陆昭知道,足够了。
网络的力量从来不是靠完美的证据链,而是靠裂缝里透进来的光。
凌晨三点,沈清的短信发来:听证会保留,明天上午九点准时举行。
陆昭站在废弃法院的顶楼,望着城市天际线逐渐泛起鱼肚白。
他摸出父亲的烟盒,里面的字迹在晨光里愈发清晰:真相永远在光里。
楼下的街道开始有了车声,送早报的三轮车铃叮铃作响。
陆昭整理好西装,将最重要的几页案卷塞进内侧口袋。
他知道,明天的听证会上,当他作为核心证人起身时,所有的暗局都将在阳光下翻转。
而此刻,晨光正漫过明远集团大楼的玻璃墙,将那三个金色大字照得发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