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昭把手机贴在耳边,手指抵着床头柜,战术背心的搭扣在掌心硌出红印。
李队长的声音从电流里传出来,带着点沙哑的困意:“大半夜的踩点?万一打草惊蛇——”
“正因为他们说‘无人值守’,才要验证真假。”陆昭的拇指摩挲着背心内层的微型摄像机,那里存着赵师傅目击陈警官出入废弃仓库的证词,“如果真没人,我们提前掌握布局;如果有防备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窗台上父亲的旧警徽,“说明消息走漏得比我们想的还快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两秒,传来翻找钥匙的响动:“老张刚值完班,让他穿便衣去。你等我消息。”
挂了电话,陆昭站在窗前。
他摸出微型摄像机,镜头对着窗外晃了晃——这是和小王约好的信号。
五分钟后,手机震了震,是小王的消息:“已锁定便衣位置,实时追踪中。”
二十分钟后,李队长的电话打回来时,陆昭正对着案情报告画时间线。
屏幕亮起的瞬间,他看见“李队”两个字在黑暗里跳动。
“老张被保安截在门口。”李队长的声音沉下来,“对方说‘夜间闭馆,非预约人员不得入内’,还调了四个保安站成人墙。老张亮了警官证,他们直接背出《保安服务管理条例》第二十九条,说未持搜查令不得强行进入。”
陆昭手指抵着太阳穴,盯着墙上的挂钟——从便衣出发到被驱逐,正好二十八分钟。
他低笑一声,指腹敲了敲桌面:“他们知道我们要来。”
“你是说——”
“今晚的匿名短信,是饵。”陆昭扯下战术背心扔到床上,背心带起的风掀动了案情报告,“有人急着让我们动,好确认我们的底牌。”
窗外传来汽车鸣笛,他转头望向楼下,看见老张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。
手机在这时震动,是沈清的微信:“唐律那边有进展。”
陆昭走进客厅时,视频通话已经接通。
沈清的脸出现在屏幕里,身后是律所的落地灯。
她旁边坐着唐律师,发梢还沾着雨水——看来是刚从档案局赶回来。
“财务记录调出来了。”唐律师推了推眼镜,鼠标点击声通过话筒清晰传来,“明远基金会近半年有七笔大额转账,名义是‘医疗援助’,但收款方是Zm-9药厂。”她调出一张截图,转账备注里的“器官保存液研发”几个字格外刺眼,“我查了Zm-9的工商信息,法人是韩明远的远房侄子,持股比例99%。”
沈清的指尖在桌沿敲了敲:“碎尸案受害者的器官丢失报告里,有三例提到‘保存液残留’。”她抬头看向镜头,“陆昭,这不是巧合。”
陆昭的后槽牙咬得发紧。
十年前父亲的笔记本里,也夹着一张Zm制药的旧发票——那是“11·23案”第二名受害者最后出现的药店。
他抓起茶几上的马克笔,在白板上写下“Zm-9”,画了个重重的圈:“保存液,器官,基金会……韩明远在做什么?”
“叮——”
小王的电话打进来时,白板上的字迹还没干。
陆昭接起,听见背景里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:“昭哥,定位结果出来了。上次‘面具人’发消息那晚,陈警官的手机信号在西郊废弃基站停留了十七分钟。”他调出地图截图,红点在“明远制药厂旧址”上闪烁,“那个基站三年前就停用了,除了附近流浪汉,没人会去。”
陆昭的指节抵在白板上,Zm-9的“Z”被压出个浅坑。
他想起下午案情会上,陈警官低头玩手机时,屏幕幽光映在下颌的那道影子——原来不是在刷新闻,是在等信号。
“会议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。”陆昭突然说,“你把定位记录和财务资料整理好,凌晨三点前发到我邮箱。”
“明白。”小王的声音里带着兴奋,“需要我黑进陈警官的电脑吗?他今晚说要加班,现在还在办公室。”
陆昭望着白板上的时间线——3月21日、4月5日、5月2日,每个案发节点都对应一次案情会。
他扯松领口:“等他动。”
第二天的案情会比往常安静。
李队长端着保温杯的手顿了顿,扫过在座的警员:“陆顾问有话要说。”
陆昭站起身,目光扫过陈警官——后者正低头翻卷宗,钢笔在指尖转得飞快。
“假设现在有人告诉你,你已经被出卖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根细针戳进空气里,“你会怎么做?”
钢笔“啪”地掉在桌上。
陈警官的手指猛地攥住卷宗边缘。
他抬头时,额头沁着细汗,声音发颤:“陆顾问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字面意思。”陆昭走到陈警官桌前,弯腰捡起钢笔。
金属笔帽有点凉,贴着掌心像块冰,“有人在泄露案情,每次会后半小时,‘面具人’就会收到消息。”他直起身子,目光锁住陈警官发红的耳尖,“你说,这个内鬼,现在是不是该慌了?”
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。
小刘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配枪,李队长的保温杯“咔”地盖上。
陈警官突然站起来,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:“我、我去趟洗手间。”
他走得太急,撞翻了桌上的马克笔。
红色墨水在卷宗上晕开,像朵正在绽放的血花。
陆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摸出手机给小王发了条消息:“开始吧。”
晚上七点,技术科。
小王盯着监控画面,手指在键盘上翻飞:“他登录了外部服务器,正在传输‘明远基金会搜查方案’。”屏幕里,陈警官的电脑界面闪烁着绿色进度条,他不时回头看向办公室门口,喉结上下滚动。
“进度98%……99%……”小王的声音越来越低,“传输完成。”
陆昭摸出微型摄像机,里面存着陈警官在废弃基站的定位记录、与Zm-9药厂的资金往来截图,还有刚才会议上他掉笔时的监控录像。
他把摄像机递给小王:“备份三份,存在不同的云盘里。”
“昭哥,收网吗?”小王的指尖悬在“锁定Ip”的按键上。
陆昭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,想起十年前父亲牺牲那晚,也是这样的黄昏。
他扯了扯领带,声音里带着冷硬的锐度:“收。”
走廊里传来脚步声。
沈清抱着一摞财务资料站在门口,发梢沾着夜露,目光扫过屏幕里陈警官的身影:“需要我准备逮捕令吗?”
陆昭低头整理袖扣。
他抬头时,眼底有团火在烧,像极了父亲照片里的模样:“带我们去技术科。”
沈清和小王对视一眼,跟着他走向走廊尽头。
技术科的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打印机的嗡鸣——那是陈警官传输的“机密文件”,正在被小王一式三份打印出来,作为呈堂证供。
夜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窗沿,吹起陆昭的衣服。
他伸手推开技术科的门,里面的光涌出来,在三人脚下铺成一条路。
这条路的尽头,是十年前未竟的真相,是碎尸案里未瞑的双眼,是韩明远精心编织的网——而他们,即将亲手扯断最后一根丝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