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暴雨倾盆。
城市边缘的废弃数据中心在雷光中若隐若现,铁门半塌,电缆垂落。
这里是“红眼计划”最后的神经中枢——一个被政府封存、却被暗流重新唤醒的数字牢笼。
陆昭站在雨中,黑色风衣紧贴肩背,雨水顺着他冷峻的眉骨滑落。
他手中紧握一块加密硬盘,外壳焦黑,是王博士用命换来的逃生密钥。
而此刻,终端屏幕亮起,一行字缓缓浮现:
“你父亲当年,也该死。”
发信人Id:black。
屋内,沈清正坐在临时搭建的战术指挥台前,快速敲击键盘,眼神却频频扫向陆昭的方向。
她知道,这一晚不只是追查“红眼计划”的终点,更是陆昭与过去宿命对决的临界点。
小林蹲在服务器阵列旁,耳机里传来断续信号:“防火墙正在破解……还差三分钟!但对方有反追踪程序,一旦触发,所有数据将永久焚毁。”
“撑住。”沈清低声说,“陆昭还没回来。”
就在这时,主屏幕突然跳转画面——一张泛黄的法院判决书扫描件,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。
标题清晰刺目:
《关于陆振华滥用职权、非法拘禁案的终审裁定》
时间:十年前,11月20日。
签发单位:市中级人民法院。
结果:陆振华被停职调查,三个月后于执行秘密任务途中遭遇爆炸身亡。
空气骤然凝固。
“这不可能。”沈清声音微颤,“我爸说过,这份文件根本不存在!当年陆警官是因公殉职,官方档案里没有纪律处分记录!”
陆昭盯着那张判决书,瞳孔剧烈收缩。
记忆翻涌而来——童年最后一面,父亲穿着旧皮夹克蹲在他床前,笑着说:“等爸把坏人抓完,就带你去海边。”三天后,新闻播报“刑警陆振华因公牺牲”。
母亲从未提起过什么处分,警方内部也始终称他是英雄……
可这张判决书,为何现在出现?
视频窗口弹出,black的身影浮现。
他戴着半透明面具,声音经过变调处理,却透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。
“你以为你爸是烈士?不,他是罪人。是他先越界的——为了破‘11·23案’,他刑讯逼供、伪造证据,甚至绑架无辜者做心理实验。我亲眼看着他在地下室里,对一个精神病人喊‘你说真话,我就放你走’……可那人早就疯了。”
“而你,陆昭,你现在做的事,和他有什么区别?”
陆昭沉默片刻,忽然笑了。
“所以你是谁?”他声音平静,“受害者家属?还是……当年那个被我父亲审讯的人?”
black 没有回答,只是轻轻敲了下桌面,又一份文件弹出——
《红眼计划初期伦理审查否决书》签名页。
上面有两个名字并列:
- 王立诚(项目发起人)
- 陆振华(特邀行为心理学顾问)
“你父亲不仅是执法者,”black 缓缓开口,“他还是‘红眼’的奠基人之一。是他提出‘用极端压力激发人类真实人格’的理论框架……后来却发现项目失控,想揭发我们,于是——我们先动了手。”
陆昭呼吸一滞。
原来如此。
不是冤枉,不是污蔑。
而是背叛与救赎之间的灰色地带。
他的父亲,既是正义的化身,也曾踩在深渊边缘。
而如今站在对面的black,或许也曾是理想主义者,只是在体制的冷漠与权力的腐蚀下,彻底黑化。
“你说他该死。”陆昭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却坚定,“可你知道他为什么停职后仍选择重返调查吗?因为他发现真正凶手不是什么疯子,而是一个伪装成救世主的恶魔——韩明远。那份所谓的‘判决书’,是你伪造的吧?利用法院系统漏洞,在十年后的今天才让它‘浮现’,目的就是动摇我。”
black 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抽动。
“聪明。可惜,真相从来不止一面。”
“没错。”陆昭转身看向沈清,“所以我们要用法律的一面,来终结你的表演。”
沈清立刻会意,迅速调取司法数据库比对文书格式、印章编号,三分钟后,她冷声道:
“这份判决书使用的电子签章属于2025年升级版本,而事件发生在2014年——技术上不可能存在。且审判长签名笔迹与历史档案不符,系AI合成。这是彻头彻尾的伪造!”
小林同步上传取证链:“我已经定位black 的Ip源头——在城南‘明远基金会’地下通讯基站。而且……他刚才接入系统的生物特征显示,心跳频率与韩明远私人医生三年前提交的体检报告高度吻合。”
“果然是你。”陆昭轻声说,“你不是black。你是韩明远身边最信任的人……或者,你本就是他分裂出的另一重人格。”
屏幕猛然闪烁,black 突然摘下面具。
露出一张苍老却熟悉的面孔——正是韩明远年轻时的模样复刻,眼神却更加阴鸷。
“你以为你能看清一切?陆昭,你不过是在重复你父亲的错误——相信逻辑,否定情感;追求真相,却不懂人心有多扭曲。我会让你亲眼看着,正义如何被自己亲手构建的体系碾碎。”
话音未落,警报轰鸣!
数据中心外部监控显示,数辆无牌黑色SUV正高速逼近。
“他们来了!”小林大吼,“备份完成70%,再等一分钟!”
陆昭深吸一口气,回头看向沈清。
两人目光交汇,无需多言。
她点头:“交给我。”
下一秒,沈清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——最高检特别监察组专线。
她将伪造判决书、红眼计划原始文档、以及韩明远与black 的关联证据链一键上传,并附上一句:
“十年前‘11·23案’关键知情人涉嫌多重谋杀及危害国家安全行为,请立即启动跨部门联合抓捕预案。”
电话挂断瞬间,数据备份完成。
陆昭拔下硬盘,望向窗外风雨。
“爸爸,”他低声说,“我不是要替你洗白。我只是想告诉你——即使你在黑暗中走过一段路,我也不会让真正的恶魔借你的名字重生。”
远处,警笛划破长空。
而在某座山顶别墅的密室里,韩明远缓缓关闭监控画面,手中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那是年轻的陆振华与他在医院走廊握手的合影,背面写着一行字:
“愿光明不灭。”
他冷笑一声,将其投入火盆。
火焰腾起,映照着他眼中最后一丝人性的余烬,悄然熄灭。
暴雨未歇,夜色依旧压城。
陆昭坐在数据中心外的警用越野车后座,雨水顺着车窗蜿蜒滑落,像一道道无法干涸的旧日伤痕。
他手中握着那个从王博士遗物中取出的U盘——外壳裂开一道细缝,仿佛承载过太多不该被开启的记忆。
小林在撤离前将它交到他手上时只说了一句:“最后的密钥不在数据里,在声音里。”
他插入U盘,系统自动弹出一个加密分区,密码提示为空。
陆昭输入了父亲警号的后六位。
文件加载缓慢,进度条在黑暗中一格格推进,如同心跳复苏。
终于,一段音频开始播放。
起初是杂音,电流般的低鸣,夹杂着金属门轻微晃动的回响。
接着,一个熟悉得几乎令他窒息的声音响起——
“老师,我知道您失望,但孩子总得相信点什么才能长大。”
是陆振华的声音。低沉、疲惫,却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。
陆昭呼吸一滞,手指紧扣住膝头。
这是父亲生前最后一次通话记录,警方档案从未提及,母亲也始终不知去向。
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,没有后续对话,没有告别,只有几秒空白,然后是线路被强行切断的刺耳啸叫。
他闭上眼。
童年记忆如潮水倒灌:父亲蹲在床边为他掖被角的手掌粗糙而温暖;母亲藏起警局送来的抚恤金申请表时背影颤抖;新闻播报“英雄殉职”那天,窗外飘着和今夜一样的冷雨。
他曾以为自己追寻的是真相,可此刻才明白——他真正想确认的,是那个教他说“要相信光”的人,是否也曾被黑暗吞噬过。
再睁眼时,他的目光已不再动摇。
他望向被铐住的“black”——此刻已被摘下面具,面容暴露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。
那人嘴角仍挂着一丝冷笑,仿佛胜负尚未定论。
“你说人性可被操控,实验可以重塑人格,制度终将腐朽。”陆昭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穿透雨声与沉默,“可你错了。我父亲教会我的,不是如何识破谎言,而是如何在无数谎言之中,守住一句真话。”
他站起身,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副银色手铐,轻轻放在对面的控制台上。
“你可以否认法律,否定体制,甚至扭曲历史。但你无法否认责任——当一个人选择穿上这身衣服,拿起这份使命,他就必须为每一个决定承担后果。”
他顿了顿,直视对方双眼:“现在,轮到我来写判决书了。”
“black”忽然笑了,笑声沙哑如锈铁摩擦:“你以为你是法官?你不过是个继承执念的孩子……你以为抓住我就结束了?”
陆昭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默默将那支刻有“明远基金会”铭文的钢笔拾起,放入证物袋,动作平稳,如同封存一段终章。
押送车队启动,警灯划破雨幕。
返程途中,车载终端突然震动,一条加密信息跳出:
【小林 | 加急】
韩明远三小时前于看守所突发昏迷,生命体征稳定,但脑电波呈现异常高频活动,类似深度催眠状态下的神经同步现象。
初步怀疑:接受远程意识干预。
信号源未锁定,疑似通过“红眼计划”残留节点传输。
陆昭盯着屏幕,良久未动。
窗外街景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,城市灯火在雨水中扭曲变形,宛如无数双窥视的眼睛。
他轻轻按下录音键,声音低缓,却清晰如刃:
“爸爸,这次我没让你等太久。”
录音结束,他抬头望向远方。
城市深处,某处高楼顶端的霓虹灯忽明忽暗,像是某种无声的应答。
而在他手中的证物袋里,那支钢笔静静躺着,笔帽顶端嵌着一枚微型芯片——尚未被读取,亦未被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