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斗城西区宅院,花厅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花厅内,气氛却与这温暖的阳光格格不入,凝滞得如同冰封。
主位空置。左侧,阿柔端坐,神色平静温和,宁荣荣和小舞一左一右紧挨着她,一个像护崽的小母鸡般瞪圆了眼睛,一个则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来人。右侧,朱竹清独自坐着,背脊挺得笔直,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上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她穿着那身水蓝色银丝暗纹衣裙,清冷的容颜在光影下更显苍白,紫眸低垂,浓密的睫毛掩盖着其中翻涌的惊涛骇浪。
她们的对面,朱竹云优雅地坐在客位,身后侍立着两名气息沉凝的黑衣护卫。她今日并未穿着星罗贵族的繁复礼服,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墨绿色劲装,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纱披风,勾勒出她成熟曼妙的身姿。她的容貌与朱竹清有五六分相似,却更显美艳凌厉,眉梢眼角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雍容与毫不掩饰的锐利。她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,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在场众人,最后定格在朱竹清身上,那眼神,如同打量一件即将到手的猎物。
“许久不见,我的好妹妹。”朱竹云率先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,却字字如冰锥,刺入朱竹清的心房,“看来,你在天斗城的日子,过得……颇为惬意?”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阿柔等人,最后落在朱竹清那身明显价值不菲的新衣上,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。
朱竹清猛地抬起头,紫眸中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,但她死死咬住下唇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:“不劳姐姐挂心。”
“挂心?”朱竹云轻笑一声,那笑声却让人不寒而栗,“我怎能不挂心?你可是我朱家血脉,如今流落在外,我这个做姐姐的,自然要为你……寻个好归宿。”她将“归宿”二字咬得极重。
宁荣荣忍不住了,霍然站起,娇叱道:“喂!你谁啊!在这里阴阳怪气的!竹清姐姐在我们这里好得很!用不着你假惺惺!”
朱竹云的目光淡淡扫过宁荣荣,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:“七宝琉璃宗的小公主?果然伶牙俐齿。不过,这是我朱家的家事,恐怕……还轮不到外人插嘴。”她的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让宁荣荣气息一窒。
阿柔轻轻拉了拉宁荣荣的衣袖,示意她稍安勿躁,然后迎上朱竹云的目光,语气温和却不失坚定:“朱大小姐远道而来,即是客。只是,竹清姑娘如今是我们府上的客人,她的去留,恐怕还需问过此间主人的意思。”
“主人?”朱竹云眉梢一挑,眼中闪过一丝锐光,“就是那个叫夜尘的男人?呵,我倒是很想见见他,是何方神圣,竟敢收留我朱家的‘逃奴’!”她故意将“逃奴”二字说得清晰无比,如同鞭子般抽在朱竹清心上。
朱竹清娇躯剧颤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屈辱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
“你胡说!竹清姐姐才不是逃奴!”小舞也气得跳了起来,兔耳朵都竖了起来。
朱竹云却不再理会她们,目光重新锁定朱竹清,语气陡然转冷,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:“朱竹清,黑岩大公的聘礼已至星罗,婚期已定。我今日来,是给你最后的选择。是乖乖跟我回去,风风光光地做大公夫人,还是……让我‘请’你回去,后果自负!”
她身后的两名护卫适时地向前一步,释放出魂帝级别的强横气息,整个花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!
阿柔脸色微变,将宁荣荣和小舞护在身后,周身魂力暗自凝聚。她虽不擅战斗,但为了保护身后之人,也绝不会退缩。
朱竹清直面着朱竹云那冰冷的目光和强大的压迫感,心脏狂跳,几乎要窒息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,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绝望的朱家,孤立无援。
就在这时,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紧握的、冰凉的手背。是阿柔。她并没有看朱竹清,目光依旧平静地迎着朱竹云,但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和力量,却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,穿透了朱竹清心中的黑暗。
“姐姐……”朱竹清在心中无声地呐喊,过往的屈辱、朱竹云的逼迫、黑岩大公的阴影……与这几日宅院中的温暖、阿柔的关怀、宁荣荣和小舞的维护、还有……夜尘那双深邃的眼眸,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!
她真的要回去,嫁给那个老怪物,一生受尽屈辱吗?她真的要向朱竹云低头,让她得逞吗?
不!
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地响起!她逃离星罗,不是为了走向另一个深渊!她想要活下去!想要真正地……为自己而活!
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,混合着破釜沉舟的决绝,从她心底升起!她猛地抬起头,紫眸中不再是恐惧和慌乱,而是燃烧着冰冷的火焰,直视着朱竹云,声音清晰而坚定,带着一丝颤抖,却异常有力:
“我,不,回,去!”
花厅内,一片死寂。
朱竹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寒霜。她显然没料到,一向在她面前如同惊弓之鸟的朱竹清,竟敢如此直接地反抗她!
“你说什么?”朱竹云的声音冰冷刺骨,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更加恐怖。
“我说,”朱竹清一字一顿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“我,拒绝你的安排!我不会嫁给黑岩大公!更不会……跟你回去!”
她站起身,虽然身形依旧单薄,但挺直的脊梁却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倔强:“我的命运,由我自己决定!”
“好!很好!”朱竹云怒极反笑,美艳的脸庞因愤怒而微微扭曲,“朱竹清,你果然长本事了!看来,是有人给了你底气!”她的目光如刀般扫过阿柔等人,“既然如此,就别怪姐姐……不念旧情了!”
冲突,一触即发!
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宅院外,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悄然停下。车帘掀开,一位身着普通文士长衫、面容清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威仪的“青年”,缓缓走了下来。他抬头望向宅院的门匾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“雪清河”,或者说千仞雪,终究还是按捺不住,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