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远山握着林景安的手先写横批,笔锋在 “万象更新” 的 “新” 字最后一捺处顿了顿,墨汁在红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圆点。
“下笔要稳。”
他松开手让林景安自己写。
“就像你爸在厂里车零件,差一丝一毫都不行。”
林景安点点头,手腕悬在半空稳如磐石。
从小就师从名师学书画又多次获奖的他,还是有水平的。
虽然年纪尚小,但笔画间已经带着几分遒劲和风骨,顾明泽站在门口看了半晌,嘴角忍不住往上翘。
西厢房里,林晚青把剪好的喜鹊登梅窗花往窗棂上贴,顾母正用红纸继续剪着窗花。
如今可不像以前一样这也不行那也不敢了。
如果可以的话,过年这样的好日子,谁不想把家里装点得更喜庆一些呢。
“你看这对喜鹊的眼睛。”
老太太指着窗花上用金粉点的眼珠。
“看着可比去年灵动多了。”
林晚青刚应了声,就听见堂屋传来说话声。
原来是顾景瑶非要帮着贴对联,被顾明泽拦在梯子下。
“女孩子家别爬高,家里这么多男子汉,瑶瑶你就别动手了。”
听着顾景晖一本正经的话语,林晚青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轻笑。
顾明泽把 “福” 字倒过来往门楣上糊,浆糊顺着指缝往下滴。
顾景珩稳稳地扶住梯子,忽然说道:“爸,安安这春联是写得一年比一年好了啊!”
林景安在底下举着剩下的对联,听着哥哥夸奖的话不由有些不好意思。
日头爬到正当中时,灶房里已经飘出糖醋排骨的甜香。
顾景瑶系着妈妈的碎花围裙,站在小板凳上翻炒着锅里的鸡蛋。
金黄的蛋液裹着葱段溅起油花,她慌忙往后躲,却被身后的林晚青扶住腰。
“慢着点。”
林晚青往她手里塞了双长筷子。
“你爸就爱吃你炒的葱花蛋。”
顾母坐在灶门前添柴,火光把她满头银发映得发亮。
“他爹。”
她往炉膛里塞进一把玉米芯,提议道:“刘英常做那道松鼠鳜鱼,咱也试着做做?”
蹲在地上择菜的顾父抬起头,眼镜片上沾着片白菜叶:“孩子们爱吃就行,不用那么讲究。”
双胞胎闻到厨房的香味,时不时扒在门口往里面看几眼。
“奶奶。”
顾景睿扯着老太太的衣角,问道:“什么时候才能吃啊?”
林景轩已经舔了好几次嘴唇,口水差点滴进旁边的面盆里。
林晚青笑着往他们嘴里各塞了块冰糖:“出去玩会,很快就能开饭了。”
院子里突然传来 “哗啦” 一声响,顾明泽从梯子上跳下来,手里还攥着半幅被风吹破的对联。
“风太大了!”
他拍着儿子后背的灰。
“安安,再拿一副对联来。”
林景安已经跑回堂屋,手里举着刚写好的备用对联,墨迹还带着湿意。
暮色漫进院门时,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。
顾母做的松鼠鳜鱼卧在青花盘里,浇着琥珀色的糖醋汁。
顾景瑶炒的葱花蛋金黄油亮,旁边是林晚青炖了一下午的红烧肉,油汪汪地颤着。
还有板栗炖鸡,啤酒鸭,油焖大虾,麻婆豆腐,醋溜白菜等一众菜色,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。
顾明泽打开一瓶茅台,给顾远山、顾父自己还有大儿子各倒了一杯。
顾景珩还没有成年,不能喝酒,所有没有他的份。
他只能跟弟弟妹妹一起喝饮料代替。
顾景睿和林景轩捧着碗,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炸丸子。
顾母端起盛着饺子的白瓷碗,忽然往窗外看了眼。
“贴在东墙上的‘福’字歪了点。”
她夹起两个饺子分别放进双胞胎碗里,嘴里念叨着:“明年让安安再写大点的。”
林晚青往她碗里添了勺鸡汤:“娘,快吃吧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窗外的鞭炮声突然炸响,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。
正月初一的晨光漫过窗棂时,林晚青正帮顾母把最后一盘饺子端上桌。
顾明泽坐在八仙桌旁给顾父倒酒,眼角余光瞥见父亲频频望向墙上的挂历。
那本印着 “劳动最光荣” 的挂历停留在腊月三十的页面,边角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。
“爹,您要是想老家了,过段时间我请个假陪您回去看看。”
顾明泽放下酒壶,工装袖口露出的手表在晨光里闪了下,那是厂里去年发的先进工作者奖品。
过年这段时间,爹娘时不时地念叨着老家那边的情况。
虽然时不时有通个电话,可没有亲眼看见,心里总归还是不放心。
顾父推了推下滑的老花镜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墙角那袋大儿子寄过来的老家特产。
“你厂里忙。”
他夹起个饺子往嘴里送:“等你有时间再说吧。”
林晚青看出来顾父顾母明显对顾明泽的提议很动心,只是担心影响儿子的工作,没有直接说出来。
顾母面带微笑,手中的筷子不停地将热气腾腾的鸡腿夹到双胞胎的碗里,一边夹还一边念叨着:“多吃点,多吃点,看你们俩馋的。”
突然,顾母像是想起了什么,轻轻地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道:“也不知道老大家的鸡鸭养得怎么样了,上次打电话光说好。”
“可老大向来喜欢报喜不报忧的,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是个什么样。”
林晚青刚把剥好的鸡蛋塞进婆婆手里,听见这话便接口:“等阿泽厂里不那么忙了,咱们一家子都回去,让孩子们也见识见识乡下的生活。”
顾景睿嘴里正啃着鸡腿,听到妈妈的话,立刻抬起头来,眼睛亮晶晶的,充满期待地问道:“妈妈,乡下有河吗?我想钓鱼。”
林晚青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,忍不住笑了笑,回答道:“那肯定有啊,你之前去过的,不记得了?”
顾景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嘟囔着:“还真不太记得了。”
确实,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老家了。
那时候这两个小家伙还小,对老家的记忆可能已经模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