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原。
鬼子第一军司令部。
一声沉闷的撞击——
电话听筒被狠狠砸向底座,引起的啸叫声,在死寂的作战室里尖锐地撕裂沉闷的空气。
筱冢义男凝固在放下电话的姿势里,背对着门,肩膀颓然塌陷。
那通来自北平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长途电话,仿佛抽干了他每一丝力气。
窗外,太原城陷入一片铅灰色的黄昏,沉重地压在他心头。
冈村宁次大将那冰锥般的话语,仍在耳边嗡嗡作响:
“筱冢君!
冀中平原,‘囚笼’已如铁桶!土八路被切割、压缩,插翅难逃!
为何在晋省,却屡遭重创?
山下旅团玉碎!技术兵被俘!
如今,连一条维系前线的补给动脉,竟被区区几支八路狙击手搅得天翻地覆!
需要数倍兵力、倾泻弹雨才能苟延残喘?!
这不是八路太强,是你自己走进了思维的囚笼!
一味哭求增援,能斩断祸根吗?
帝国的兵锋与资源,在太平洋、在南方战场,每一滴都无比珍贵!
你必须改变!
立刻!拿出新的、有效的手段来!”
增援?
他何尝不想!
山下旅团的覆灭,李云龙独立纵队那野火般蔓延的恐怖战力,如同两根淬毒的尖刺,深深扎进他的心脏。
此刻,维系前线重镇灵阳的生命线,正被江岳那支“幽灵”小队死死扼住咽喉!
每一次输血,都变成一次失血!
他迫切需要生力军!
需要碾碎李云龙、丁伟、江岳这些心腹大患!
需要一场彻底的、毁灭性的风暴来荡平一切!
然而,冈村的回应,是一盆彻骨的冰水——
没有援兵!
只有冰冷的训斥!
晋西北“囚笼”的崩裂,成了他指挥无能的铁证!
失望的寒意、泰山压顶般的重负,几乎令他窒息。
他缓缓转身,面色阴沉如铁铸,疲惫的眼皮下,目光却逐渐锐利。
“山本君。”
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被砂纸磨过的嘶哑。
一直如幽影般侍立门侧的山本一木大佐,无声地上前一步,躬身:
“将军阁下。”
“冈村司令官阁下……拒绝了我们的增援请求。”
筱冢的声音异常平静,但山本清晰地感知到那平静之下,是足以吞噬一切的、汹涌的绝望与压力。
山本沉默。
这结果,早有预兆。
帝国的战争机器在太平洋的泥潭中轰鸣,每一滴油料、每一颗子弹都弥足珍贵。
在冈村眼中,富庶的冀中和战略通道才是命脉,贫瘠的晋省山地?优先级正在滑落。
尤其是当这里变成了一个投入巨大、却持续失血的伤口。
“将军,形势确已极为严峻。”
山本的声音依旧如冰冷的金属,
“李云龙部再次消失,必有雷霆一击!丁伟、程世铭部,正对灵阳虎视眈眈!
‘幽灵’小队的绞杀,成本微乎其微,却让我们血流不止!
部队被钉死在护卫与扫荡中,疲惫不堪,士气如沙漏流逝……‘剃刀’行动,也未能斩获预期。”
筱冢义男猛地跨到巨大的晋西北地图前,手指如重锤般砸在那条蜿蜒如毒蛇的大同-灵阳公路上:
“这条线!
现在成了勒在我们脖子上的绞索!
每一次运输,都在吞噬帝国宝贵的弹药、油料!
都在磨损士兵的神经和勇气!
程世铭的主力避而不战!
我们的扫荡重拳打在棉花上,徒耗兵力物资,反成他们壮大的温床!”
他霍然回头,目光灼烧着山本:
“冈村阁下命令我们改变思路!山本君!在零增援的绝境下,如何变?如何破?!”
山本的目光如鹰隼般钉在地图上,大脑飞速运转,剔除掉那些需要大军压境却注定徒劳无功的传统方案:
“将军,恕我直言!
在缺乏决定性兵力之前,继续执着于全面收紧‘囚笼’和大规模扫荡,只会让我们陷入更深、更致命的泥沼,耗尽我们仅存的力量!
李云龙、丁伟……他们对游击战的掌控,早已超乎想象。
他们不会踏入我们预设的战场。”
他话音一顿,眼中骤然迸射出特种作战专家独有的、近乎非人的寒光:
“此刻,我们唯有——战略收缩,与致命一击并行!”
“说!”
筱冢的目光如炬。
“收缩:”
山本的手指划过几个核心点,
“放弃偏远据点和次要交通线!
将兵力收拢至大同、太原等核心要塞及主干道!
加固工事,囤积物资!
打造坚不可摧的支撑点!
节省兵力,避免被蚕食!
甚至……主动放弃平安以西的代县、辽县!
彻底砍去对这些地方的补给负担!”
“龟壳与毒牙:”
他的指尖点向大同-灵阳公路,
“既然无法根除‘幽灵’,那就让补给线变成移动的钢铁堡垒!
减少频次,但每次运输,护卫力量必须形成压倒性优势!
路线无规律轮换!关键节点建立临时补给点!分段接力!
缩短暴露时间!效率虽低,却是维系灵阳命脉的唯一选择——直到我们找到彻底解决‘幽灵’的方法!”
他猛地抬头,下颌线绷紧如刀,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:
“将军!对付魔鬼般的敌人,唯有魔鬼般的手段!
在增援断绝的绝境下,唯一可能撕裂黑暗、扭转乾坤的利刃——是情报驱动的、精准到毫米的特种作战!
请将军,赋予这把利刃出鞘的权力!”
筱冢义男的目光,死死锁在地图那蜿蜒的公路线上,又缓缓移向山本那张坚毅到冷酷的脸庞。
作战室里死寂无声,只有地图边缘,筱冢的指尖无意识地抠了进去。
山本眼中那淬火般的光芒,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,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……致命而不可预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