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名年轻的投弹手被同伴从后座艰难地抱下来,他的左腿裤管已经被鲜血浸透,脸色因失血而惨白,额头上全是冷汗,牙齿紧紧咬着,不让自己哼出声。
另一架“木头鹰”旁,一名投弹手正捂着自己的右臂,指缝间渗出血迹,他的额头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,鲜血糊了半张脸,但眼神依旧凶狠,嘴里骂骂咧咧:
“狗日的小鬼子,冷枪打得还挺准……”
值得庆幸的是,经过初步清点和询问,所有“木头鹰”的飞行员都奇迹般地安然无恙。
他们或是凭借高超的飞行技巧规避了致命伤,或是运气足够好,子弹和破片都“恰好”避开了驾驶舱的关键位置和他们的身体。
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医护人员迅速用担架将几名伤势较重的投弹手和机枪手抬起,快步奔向机场边缘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。
那里,医生和护士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与“木头鹰”的惨状相比,七架“三头怪”和那架“铁飞机”则显得“皮糙肉厚”得多。
它们坚固的金属机身和发动机舱上,虽然也镶嵌着不少弹痕,有些地方的铝皮被划开、被打得凹陷下去,露出里面的结构,但都属于皮外伤,没有影响到核心结构和关键设备。
地勤人员检查后,确认不影响后续飞行。
“油车!快!给它们加油!
优先保障‘三头怪’和‘铁飞机’!”
地勤指挥官大声指挥着。
加油车轰鸣着开到这些大家伙旁边,粗重的油管再次连接起来。
没有人休息,没有人庆祝。
空气中弥漫着航空燃油的味道、硝烟未散尽的气息以及淡淡的血腥味。
江岳跳下“铁飞机”,快速扫视了一圈机场的情况,看到伤员已被送走,加油工作正在紧张进行,他心中稍定。
他找到正在督促加油的段鹏和刚刚组织完“木鹰”飞行员撤离飞机的赵老栓。
“情况怎么样?”
江岳问道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。
“大队长,咱们的人,飞行员都没事,真是祖师爷保佑!”
赵老栓抢先说道,语气带着后怕和庆幸,
“就是几个投弹手挂了彩,已经送医院了。飞机……唉,伤了不少,得好好修一阵子了。”
段鹏接口道:
“三头怪问题不大,都是皮外伤,加油就能走。”
江岳点点头,果断下令:
“好!受伤的飞机和人员留下,地勤抓紧时间检修。
段鹏,老栓,你们带着所有能动的飞机,加完油立刻起飞,返回大同机场!一刻也不能耽搁!”
“是!”
“明白!”
命令迅速传达下去。
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、甚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飞行员们,再次登上了座机。
地勤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加油和最基本的检查。
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响彻张家口机场。
一架架“三头怪”、“铁飞机”以及那些受损较轻、尚能飞行的“木头鹰”,依次滑跑、起飞,重新编队,朝着西方
——大同的方向飞去。
张家口机场,野战医院帐篷。
帐篷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刺鼻味道。
条件简陋,几张行军床,几个弹药箱垒成的桌子上铺着白布,摆放着简单的医疗器械。
医生和护士们穿着沾了血污的白大褂,正紧张地为送来的伤员进行紧急处理。
那名腿部中弹的年轻投弹手被平放在一张床上,他紧咬着牙关,额头上青筋暴起,冷汗直流。
医生快速剪开他被血浸透的裤管,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,子弹还嵌在里面,鲜血汩汩往外冒。
“按住他!”
医生冷静地对旁边的护士吩咐,然后拿起器械,
“小子,忍住了,得把子弹取出来!”
投弹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
“……没事……医生……尽管弄……比起……挨枪子的时候……这算个球……”
尽管他努力表现得坚强,但当器械探入伤口时,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浑身一颤,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。
旁边,那名额头受伤、手臂挂彩的投弹手倒是硬气,一边让护士给自己清洗包扎额头的伤口,一边还在那骂骂咧咧:
“他娘的,就差一点!
老子差点就把那挺歪把子给端了!狗日的冷枪……嘶……轻点!”
酒精刺激伤口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,但嘴上的劲头一点没减。
医护人员动作麻利,清创、止血、取出弹头、缝合、包扎……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。
他们见过太多比这更惨烈的伤势,此刻唯有专注和效率,才能最大限度地保住这些勇士的肢体和生命。
机场跑道旁。
江岳看着最后一架受损严重、无法短时间修复的“木头鹰”被地勤人员合力推离跑道,转移到旁边的维修区域。
那些飞机千疮百孔,像一群被打残的伤兵,需要时间和材料才能重返蓝天。
“大队长,所有能动的飞机都完成加油检查了!”
段鹏跑过来报告,脸上带着征尘和一丝疲惫,但眼神依旧锐利。
赵老栓也跟了过来,补充道:
“飞行员也都就位,就等命令了!”
江岳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机群,又看了一眼野战医院的方向,那里,他的弟兄们正在承受伤痛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,用力一挥手:
“登机!起飞!目标大同!”
没有过多的言语,命令就是一切。
飞行员们迅速奔向自己的座驾。
地勤人员做出最后检查一遍,对着飞行员竖起大拇指,然后快速退到安全区域。
引擎再次轰鸣!
这一次,声音不再像出击时那般充满压抑的攻击性,而是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疲惫,以及急于返回真正巢穴的急促。
“三头怪”率先滑跑,它们沉重的机体再次腾空,显得稳健而有力。
接着是那架“铁飞机”指挥机。
最后是那些还能飞行的“木头鹰”,它们带着满身的弹孔,摇摇晃晃地离开地面,努力跟上编队。
最后一批尚能飞行的“木头鹰”正在依次滑跑,准备起飞。
它们蹒跚的身影在跑道上加速,带着满身的创伤,努力想要挣脱地心引力。
整个撤退工作已经到了最后关头。
就在这时,一名通讯兵从临时指挥所里狂奔而出,一路径直冲到正在密切关注起飞过程的江岳面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