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佑谦眼睁睁看着周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,两三步就敏捷地跨下那几级陡峭的水泥台阶,彻底消失在了老楼外晦暗的光线里,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。那动作利落得近乎挑衅,带着一种刻意的的逃离姿态。
一股邪火“腾”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烧得他眼前发花,耳膜嗡嗡作响,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、湿漉漉的棉花,堵得他几乎喘不上气。
“周——盛——!”
一声饱含怒气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,带着不甘和难以置信的颤抖。他猛地转动轮椅,橡胶轮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几乎要擦出火星。
然而,冲到楼梯口边缘,他却硬生生刹住了。破旧的老式楼梯陡峭得如同悬崖,别说轮椅,就是健全人下去都得小心翼翼。
他要下去只能到另外一边的平缓坡道。
周盛分明是故意的!他就是算准了他下不去才选了这条无法立刻追击的死路!
一股被戏耍、被轻视、被刻意抛下的屈辱感,混合着刚才被强行中断的暧昧带来的躁郁瞬间占据了他的心脏。
血液在太阳穴里突突地撞击,怒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,一时竟气得忘了自己原本是要追上去兴师问罪,还是仅仅只想把那个混蛋揪回来问个清楚——问问他凭什么每次都在关键时候当逃兵!
“什么嘛……” ,他喃喃道,声音低哑,带着一种被抽干了力气的颓然,又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气。
他重重地、泄愤似的用那只没受伤的脚狠狠踹了一下轮椅的固定踏板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闷响,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真没意思。”
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、胡搅蛮缠的人。他有他的骄傲,有他的资本。只是的脚踝骨折让他行动不便,连带着心绪也变得格外敏感脆弱。
白小北昏迷不醒的这几天,周盛虽然依旧是那副冰山扑克脸,言语吝啬得如同施舍,但行动上他不得不承认,周盛几乎包揽了他所有的不便。
一日三餐,哪怕是粗糙的糊糊,周盛都会默不作声地端到他面前。那碗据说能“补元气”的寡淡鸡汤,里面唯一像样的鸡腿肉,总是被仔细地剔掉了骨头,撕成适口的小块,沉默地推到他手边。
换药时,那双握惯了冰冷武器、布满薄茧的手,动作会刻意放得轻缓,偶尔纱布粘连牵扯到伤口,他疼得倒抽冷气,抬头就能撞见周盛微微蹙起的眉头,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他太佑谦是什么人?别人对他一分好,他恨不能掏出十分百分来还!他习惯了在镁光灯下被众星捧月,习惯了用笑容和魅力去回馈每一份善意或喜爱。
可偏偏在周盛这里,他所有的“还”都像砸进了深不见底的寒潭,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。
在这之前,他试过色诱,穿着松垮的衣服,故意在周盛眼前晃荡,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截腰线,眼神带着钩子。
结果呢,周盛要么面无表情地别开脸,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块石头。要么干脆利落地扯过毯子把他裹成粽子,动作粗暴得毫无怜香惜玉之情,只丢下一句硬邦邦的“别着凉”。
他言语试探过,暗示明示都试过,周盛要么装聋作哑,但现在他怀疑也许是真的听不出来,要么就用那种看神经病一样的、带着淡淡讽刺的眼神瞥他一眼,然后说些难听的话,仿佛他所有的撩拨都是无聊透顶的独角戏。
他明明能感受到,周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,并非全然的冰冷!
有时他故意靠得很近说话,气息拂过周盛耳畔,能看到对方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极淡的、转瞬即逝的红晕。
可这该死的木头!总是在足以燎原的火星即将燃起的刹那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,骤然抽身,竖起全身的冰刺!每次都精准地卡在那最后一步之前,将一切可能扼杀在萌芽状态。
他的人生信条就是及时行乐,享受当下!
帅哥如同名酒,错过了最佳赏味期,老了可就只能对着照片流口水了。周盛的脸和身材都精准踩在他的审美点上,唯一不好的就是总是当逃兵,吊着他的胃口。
一次两次是欲擒故纵,三次四次就是装清高了,这装的他妈都快成日常操作了,严重败坏好感!
“点完火就跑,管杀不管埋的混蛋!” 太佑谦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,他现在就想冲出去找男人。
别的不说,就凭他这张脸,分分钟就能招来百八十个愿意献殷勤的男人!气死那个只会躲的闷葫芦!
“你好,需要帮忙吗?”
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。
太佑谦猛地一激灵,从滔天的怨念里被拽了回来。
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,身旁站着一个穿着整洁白大褂的男人,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,目测至少一米八往上,身形略显清瘦,透着一种从容的斯文。五官算不得顶顶惊艳的帅气,但组合在一起舒服耐看,身上文明的气息简直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。
几乎是本能反应,太佑谦迅速将背脊重新靠回轮椅柔软的靠垫里,刚才因为愤怒而微微前倾、显得咄咄逼人的姿态消失无踪。
他微微侧过头,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,脸上那点残余的怒气和委屈如同变魔术般收敛干净,换上了一种恰到好处的、带着一丝脆弱和无助的茫然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放得又轻又缓,带着点迷路小动物般的无措:“我想回宿舍,只是好像…走错路了”, 他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,目光有些失焦地扫过眼前陡峭的楼梯和空旷的楼道,将“迷途美人”的剧本演得浑然天成。
白小北自己还昏迷着,他又是个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,没必要让白小北再替自己担心,而且余扬那张阎王脸只会让他的心情雪上加霜。
直觉告诉他,周盛那个混蛋肯定跑回宿舍躲着了!
“这不是难事”, 宋安辰自然地走上前,双手稳稳地搭在了太佑谦轮椅后面的扶手上,推着轮椅轻巧地转了个方向,“正好我现在是休息时间,我送你过去吧”, 他微微俯身,声音离太佑谦的耳廓近了一些,带着温和的笑意,“我叫宋安辰,怎么称呼你?”
太佑谦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手,手指修长,骨节分明,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,皮肤略显白皙,透着一股干净的书卷气。
好一双手!
他心里的评分表上,对宋安辰的好感度又无声地向上蹿升了一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