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扬接过袋子打开,里面果然是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,最上面是一件看起来就非常厚实暖和的白色长款羽绒服,长度到白小北的小腿。也不知道太佑谦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。
余扬动作利落地帮白小北换好衣服,那羽绒服果然又轻又暖,将他整个人裹得像只圆滚滚的小企鹅。
接着,他从袋子底下摸出一个蓬松柔软的白色毛绒帽子,不由分说地扣在了白小北的脑袋上。
帽子边缘的绒毛瞬间压下来,遮住了白小北的部分视线,柔软的触感蹭着他的额发。
“哎,压到头发了……”,他小声嘟囔着,微微仰起头。
人果然不能太安逸。
刚才他还信誓旦旦地想自己走路,此刻被余扬伺候着穿好衣服、戴上帽子,舒服得连抬抬手整理头发的力气都懒得使了,干脆就那么歪着头,任由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眼前。
余扬看着他这副懒洋洋又有点小抱怨的模样,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他伸出修长的食指,动作轻柔地将那些碍事的碎发往两边拨了拨,露出白小北光洁的额头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。
“头发太长了。”白小北随口道。
余扬想着他行动不便,头发长了更麻烦,“明天让夏清元给你剪。”
他的想法很直接——夏清元是用手术刀的好手,缝合伤口都那么利落,剪个头发应该不在话下。
白小北一听“夏清元”三个字,脖子下意识地一缩,小巧的下巴几乎要埋进羽绒服蓬松柔软的领口里,声音闷闷地传出来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抗拒:“也……也还好啦……天气冷,头发长点暖和……”
他才不要夏清元拿着手术刀靠近他的脑袋!
余扬立刻反应过来他是在怕夏清元,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,胸腔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柔软。
越靠近白小北,就越能发现他那些笨拙又真实的小心思,可爱得紧。
走到门口,白小北看着守在门口的金发财和稍远一点站得笔直的孟渝淞,主动开口:“你们也跟我们一起去吧?人多热闹些。”
金发财早就按捺不住了,兴奋地用力点头,搓着手凑过来,殷勤地抢着要推轮椅:“好啊好啊!我来推北哥!”
孟渝淞却摇了摇头,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:“我就不去了。队长,我去检查一下房间,顺便……”,他走到余扬身边,凑近他耳边,压低了声音,“昨天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多次出现在走廊口,我去探探底细。”
余扬眼神微凝,点了点头:“嗯,小心点。”
临时搭建的舞台简陋得有些寒酸,几块木板拼接而成,几盏功率巨大的军用照明灯就是全部的灯光设备。
音响效果也差强人意,话筒的回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嗡嗡作响。
然而,站在舞台中央的太佑谦,却仿佛自带光芒。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,右腿还打着固定,需要依靠拐杖支撑,但他毫不在意,正专注地唱着一首旋律舒缓的歌。
即使音响效果不佳,他干净清澈、带着安抚力量的嗓音依旧穿透了噪音,如同山涧清泉般流淌进每个人的心里。
余扬推着白小北,巧妙地绕开略显拥挤的人群,径直走向最前排。
那里预留了几个位置。
余扬与坐在旁边的马首长点头示意,打了个招呼,便将白小北的轮椅推到了距离舞台最近、视野最佳的那个预留空位旁,自己也坐了下来。
白小北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舞台,脸上漾开纯粹的笑容,小声对余扬说:“这要是在以前,绝对是vvvip的位置,一票难求呢!今晚人真多啊……”
他记得之前只有食堂吃饭时才能看到这么多人聚集,甚至可能更多。
坐在白小北另一侧的周盛,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舞台上的身影,听到白小北的话,接口解释道:“马首长在社区里宣传了好多天,加上我们最近又成功救助了两个小区的人,其他社区也陆续转移了一些幸存者过来。现在春城社区这边,人口已经饱和了。”
余扬补充道:“春城现有的六个社区都快满员了。过两天,马首长他们就要着手选取新的社区地址进行扩建。”
“这是好事。”白小北由衷地说。
他微微侧身,费力地扭过头,目光扫过身后黑压压的人群。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上,疲惫和茫然尚未完全褪去,但并非全然麻木。
许多人微微仰着头,眼神放空,似乎沉浸在这难得的、短暂的轻松氛围里,任由歌声洗涤着紧绷已久的神经。
人类在遭遇扼喉般的命运重创后,那种向上攀爬的生命力和对未来的渴望,依旧顽强地闪烁着微光。
他们的毅力和适应能力,远比想象中要坚韧得多。
白小北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慨。
也许是因为自己此刻的状态——身体如同站在悬崖边缘,被丧尸病毒改造着,仿佛随时会脱离掌控,而灵魂却被迫更清晰地感知着一切——他感觉自己比以前想得更深,看得更透。
在困境中,恐惧、颓废、绝望如影随形,但希望,那微弱却永不熄灭的火种,始终在心底顽强燃烧。
余扬似乎总能精准地捕捉到他情绪的波动。
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伸过来,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轮椅扶手上、有些冰凉的手指。余扬侧过头,冲他安抚性地笑了笑,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:“专心看表演吧。”
白小北手指微动,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那温暖的手掌,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思绪似乎被轻轻拂开。
他深吸一口气,重新将目光投向舞台上的焦点。
此刻的太佑谦,褪去了末日前的精致华服与炫目妆容,洗尽铅华。在简陋的灯光下,穿着素净卫衣、拄着拐杖的他,却依旧凝聚了所有人的视线。
他不再追求极致的舞台效果,却更像一个降临在废墟之上的天使,一个代表着希望与慰藉的符号。
他纯净的歌声蕴含着一种神奇的力量,如同纷扬而下的、最纯净的雪花,轻柔地覆盖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,抚慰着伤痛,鼓舞着每一个在黑暗中蹒跚前行的人。
“他天生就属于舞台。”白小北忍不住轻声赞叹。
周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没有回头,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,算是认同。
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白小北捕捉到了。
白小北看着周盛挺直的、带着孤寂感的背影,犹豫了一下,还是轻声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周盛耳中:“所以啊,大家都要努力往前看。如果一味地把自己困在过去,可能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情,甚至……会弄丢真正心爱的东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