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疗中心复健区,特殊力量训练场。
孟渝淞穿着黑色的训练服,站在场地中央。他脸上的腐蚀伤已经好了大半,覆盖着半透明凝胶的区域只剩下颧骨附近一小块,新生的皮肤呈现粉嫩的色泽。
他在做引体向上,尽管医生说这可能会被他脸上的伤疤造成影响,但他还是想要调整躺了十来天,略显僵硬的身体,况且,周副队已经开始训练了,要他整天和那个要死不活的宗羽,还有旁边哭哭啼啼的弟弟待在一起,想想就头疼。
孟渝淞做完100个引体向上,眉头微蹙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他深吸一口气,调整了呼吸,又伸出手够上碳纤维长杆,准备再来一百个。
没做几个,汗水从额角流到脸上,脸上伤疤的地方有些刺疼,他一时有些出神,结果岔气了。
“咳!”
一声压抑的闷咳从他喉咙里溢出,他鼓着劲儿压下这股不适,还要继续做。
“够了。”
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训练场门口响起。
孟渝淞的动作猛地一僵,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。他跳了下来,有些僵硬地转过头。
郑一闻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衣,双手插在口袋里,皮肤白白的,因为眼镜的原因看上去像是个大学生。
他静静地站在那里,身形依旧单薄,脸色带着整日面对电脑,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惯有的苍白,但那双眼睛,却如同沉静的寒潭,清晰地映着孟渝淞此刻的狼狈。
“夏博士说过,你伤的很重,恢复需要循序渐进,过度透支只会适得其反。”
郑一闻的语气没有起伏,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。
孟渝淞抿了抿唇,倔强地别开脸,声音有些生硬:“我知道。我只是……想快点恢复。”
“欲速则不达。”郑一闻走了过来,脚步很轻。他停在孟渝淞面前,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,尤其是那处还覆盖着凝胶的伤疤上。“坐下。”
孟渝淞愣了一下。
“我说,坐下。”郑一闻重复了一遍,语气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。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、装着淡黄色药膏的金属盒,“我刚才去‘方舟’送点资料,夏清元给我的,说你运动完要再上药。”
孟渝淞沉默了几秒,最终还是依言,走到场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。
他微微仰起头,闭上了眼睛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显得有些脆弱。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这副样子,尤其是……郑一闻。
冰凉的、带着清香的触感,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颧骨上。
孟渝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。
郑一闻的指尖很凉,动作却异常轻柔、专注。他用特制的棉签,蘸取着那淡黄色的药膏,一点一点、极其细致地涂抹在孟渝淞脸上那块覆盖着凝胶的伤疤上,以及周围新生的粉嫩皮肤上。他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孟渝淞完好的皮肤,带来一丝微弱的、奇异的触电感。
训练场内很安静,只有通风道的微弱嗡鸣。
孟渝淞能清晰地感受到郑一闻清浅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,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味儿。冰凉的药膏渗入皮肤,带来一种舒适的、微微的麻痒感,似乎连带着那恼人的刺痛都减轻了不少。
“夏博士调配的新配方,促进皮肤再生,淡化疤痕。”
郑一闻一边涂抹,一边淡淡地解释,声音在安静的场地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……嗯。”孟渝淞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,依旧闭着眼。
整个九队最让他别扭的就是郑一闻,无关其他,只因为在加入九队前,他严刑逼供了郑一闻的朋友,那个朋友犯了叛国的大罪,无论如何都不能活,审讯是为了从他嘴里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。
可郑一闻似乎对他的朋友深信不疑,并且在进入九队的第一天就对他冷眼相待,如今这样,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,这算不算是两人关系的缓解?
也许他另有目的。
“你要是想从我这里问出点什么,免谈。”
郑一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,但还是故意反问道:“问什么?”
孟渝淞眉头微微皱起,“如果是为了你的朋友,我什么都不会说,不用假惺惺。”
郑一闻的动作顿了一下,目光落在孟渝淞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。
“不是假惺惺,我们好歹也是队友,给你上药不需要理由”,他沉默了几秒,然后用一种极其平淡的、仿佛在讨论天气的口吻,说了一句让孟渝淞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的话:“不对,有理由的,你的脸其实很好看。”
“……”
孟渝淞猛地睁开了眼睛,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郑一闻近在咫尺的目光。
郑一闻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,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。他正专注地用棉签的尾端,轻轻按压着药膏的边缘,让药性更好地渗透。
“所以,”郑一闻继续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,目光重新落回孟渝淞脸上的伤处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护理常识,“应该好好上药,才能恢复得更好。”
孟渝淞彻底僵住了。
他看着郑一闻近在咫尺的侧脸,看着他那专注涂抹药膏时微微垂下的、纤长的睫毛,看着他那没什么血色的、形状优美的薄唇……一股陌生的、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口炸开,瞬间席卷全身,直冲头顶!
连带着耳根都开始发烫!
他猛地别开脸,动作快得差点撞到郑一闻的手。
“我……我自己来!”
孟渝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,伸手就要去抢郑一闻手里的药膏盒。
郑一闻的手却灵巧地避开了。他抬起眼皮,淡淡地扫了孟渝淞一眼,那眼神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,让孟渝淞抢药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。
“别动。”郑一闻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他重新将沾了药膏的棉签凑近孟渝淞的脸颊,“后面你看不到,我帮你。”
冰凉的触感再次落在皮肤上。这一次,孟渝淞没有再躲闪,只是身体依旧僵硬得像块石头。
他垂着眼,不敢再看郑一闻,心跳却如同擂鼓般在胸腔里疯狂作响,震得他耳膜嗡嗡直响。
那句“你的脸,其实很好看”,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。
训练场内,只剩下药膏涂抹时细微的沙沙声,以及孟渝淞那越来越响、几乎无法掩饰的心跳声。
郑一闻仿佛毫无所觉,依旧专注地完成着他的工作,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,显得格外沉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