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孩。看起来年纪很轻,大概只有十七八岁,身材纤细得有些单薄,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吹倒。皮肤是一种很少见阳光的、近乎透明的苍白,五官生得十分清秀,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,一双眼睛很大,黑白分明,此刻正不安地左右张望着,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。
不是基地里常见的、那些在风霜雨雪和战斗中磨砺出的面孔。
宗羽皱了皱眉,压下被打扰清梦的不爽,伸手打开了门。
“找谁?”他高大的身躯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,几乎挡住了大半入口,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、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烦。
那男孩在看到他的瞬间,眼睛猛地亮了起来,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旅人终于看到了指引的灯火,脸上瞬间绽放出毫无保留的、充满惊喜的笑容。
但就在宗羽开口说完那句话后,男孩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显的、毫不作伪的疑惑。
他微微歪着头,目光带着一种天真的审视,上下打量着宗羽,很认真、甚至带着点学术探讨般的语气说:“你……你和平时有些不一样。”
宗羽心里咯噔一下,立刻反应过来,这小家伙是来找宗秋的。
他们兄弟俩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,对于不熟悉的人而言,确实是极大的迷惑。
他心底那点因为被打扰而升起的不爽,忽然转变成了一丝恶作剧的兴致。他故意板起脸,收敛起自己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痞气和懒散,努力模仿着宗秋平时那副没什么表情、眼神淡漠的样子,反问道:“哦?哪里不一样?”
男孩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刻意的伪装,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观察里,目光在他脸上仔细逡巡,像是在分析两件极其相似的艺术品。
“眼睛……你的眼睛看人的时候,好像更……凶一点?不像他那么平静。嘴巴……线条也更硬,他抿着嘴的时候看起来只是不爱说话,你这样子像是要欺负人。还有,”他的视线向下,落在宗羽的站姿上,“你站的姿势……没他那么直,有点懒洋洋的,靠着门框,好像没什么骨头。”
观察力倒是挺敏锐。
宗羽在心里客观地评价了一句,原本只是想捉弄一下对方,此刻却对这男孩生出了几分真实的好奇。他不再费力伪装,瞬间恢复了平时那副略带痞气的、仿佛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神态,嘴角勾起一个算不上友善的弧度,挑了挑眉:“我是他哥,双胞胎。你找宗秋干嘛?”
“哥哥?”男孩明显吃了一惊,眼睛瞪得更圆了,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,喃喃低语,“他……他没说过他有个双胞胎哥哥啊……”
随即他想起自己来的目的,连忙解释道:“是宗秋说,今天要带我去基地外围熟悉一下环境,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,他还没来,我有点担心,就……就冒昧过来看看。”
带他去外面?
宗羽的眉头再次不易察觉地蹙起。这男孩看起来弱不禁风,细皮嫩肉的,手腕细得他一只手就能轻易圈住,完全不像是有任何战斗力或者野外生存经验的样子。跟着去危机四伏、随时可能遭遇变异生物甚至零星丧尸的外面干嘛?充当累赘吗?
而且……宗羽敏锐地注意到,男孩在提到“宗秋”这个名字时,苍白的脸颊上不受控制地悄然浮起两抹淡淡的、如同晚霞般的红晕,连那原本白皙的耳尖都透出了明显的粉色。
是因为要见到宗秋,所以……害羞了?
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、细微却尖锐的烦躁感,像一根小小的刺,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宗羽的心口,带来一阵短暂而陌生的刺痛。
他压下这股莫名的情绪,语气没什么波澜,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冷淡说:“我不知道他在哪儿,可能会议还没结束吧。你一会儿再来。”
男孩却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,他踌躇了一下,双手紧张地握在身前,带着点小心翼翼的、近乎恳求的期待,目光越过宗羽的肩膀,看向他身后那个对于他而言充满神秘感的房间内部。
“那个……我……我能进去坐一会儿等他吗?我……我还没来过他家呢。” 声音越说越小,带着显而易见的局促。
还没来过?
宗羽心里的那点烦躁感非但没有消散,反而莫名加重了,像是一滴墨汁落入了清水,迅速晕染开来。他审视着男孩清秀却写满不安的脸,一种混合着领地意识被侵犯和某种模糊预警的不快感,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拒绝的话。
但转念一想,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是无所事事,干等着宗秋回来同样无聊,倒不如放这小子进来,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,或许还能套出点关于宗秋的信息。
他侧身让开,动作幅度不大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许可意味:“进来吧。”
男孩脸上立刻绽放出感激的笑容,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,连忙小声道谢,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,如同踏入圣地般,带着抑制不住的好奇,偷偷打量着这个陈设极其简单、甚至可以说是冷硬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个人物品的房间,墙角堆放的工具箱,以及墙上挂着的、擦拭得锃亮的武器。
接下来的时间,男孩似乎对宗羽,或者说对“宗秋的哥哥”这个身份充满了好奇,他坐在宗羽指给他的,餐桌边的一把椅子上,试探性地问了很多问题。
“你们兄弟以前是做什么的啊?也是军人吗?”
“现在还有没有其他亲人?父母他们……”
“你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基地的?一路上很危险吧?”
宗羽没什么闲聊的兴致,更不愿对一个陌生人剖析自己的过去。他大多随口应付几句,或者用“忘了”、“不重要”、“就那么来的”之类含糊其辞、明显带着终结话题意味的话搪塞过去。
他靠在椅子上,姿态放松,眼神却带着审视,看着男孩因为听到他简化并模糊了大部分不堪回首细节的、“父母早亡、相依为命”的可怜身世而流露出真诚的同情和陷入沉思的表情时,觉得时机差不多了,便适时地、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引导性反问:“你呢?怎么认识宗秋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