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终,生理上的饥饿感彻底战胜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纠结、矜持和社交恐惧。
郑一闻拿起旁边放着的筷子,先是小口地、试探性地尝了一下汤汁。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,虽然清淡,但咸淡适中,带着食物本身朴素的香气和淡淡的鲜味。
然后,他便不再客气,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,开始大口大口地、近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他是真的饿狠了,五天来几乎全靠咖啡因和糖分吊着命,此刻这碗热汤面下肚,暖意瞬间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,仿佛给这具濒临死机的身体重新注入了能量。
他吃得很快,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,最后连一口汤都没剩下,喝得干干净净。
放下碗,他满足地、不自觉地轻轻打了个嗝,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,看向对面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孟渝淞,真诚地说:“谢谢。真的很好吃。”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话。
孟渝淞没什么表示,只是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空碗和锅,言简意赅地下达了下一个指令:“去洗碗。”
郑一闻:“……”
刚升起的那点暖意和感激之情瞬间被这三个字打散得无影无踪。
他其实非常、极其、特别不喜欢洗碗,尤其是在他感觉身体依旧很疲惫,并且刚刚享受完美食之后慵懒的时刻。但他看了看孟渝淞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自带强大压迫感的脸,以及对方刚刚才给自己做了饭的“恩情”,还是认命地站起身,慢吞吞地收拾起碗筷,像个被押赴刑场的囚犯一样,一步三挪地走向厨房那个小小的水槽。
就洗一个碗,一个锅,按理说再简单不过,但郑一闻大概是脑子里还在下意识地回响着未完成的系统代码,又或者是身体确实还没完全恢复,手脚协调性差,动作显得格外笨拙。在冲洗那个碗的时候,湿滑的碗身像是涂了油,好几次差点从他手里滑脱。最后一次,它终于彻底挣脱了掌控,眼看着就要朝着水泥地面摔个粉身碎骨。
就在这时,一只骨节分明、带着训练留下的薄茧和些许陈旧伤疤的大手,迅捷如电地从他身后伸了过来,在空中稳稳地接住了那个即将坠落的碗,动作精准得如同计算过轨迹。
孟渝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站到了郑一闻身后,靠得很近,郑一闻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体温和身上那股淡淡的、混合着硝烟、汗水与干净皂角的独特冷冽气息,这气息瞬间将他包裹。
孟渝淞就着这个近乎从背后环抱的、有些暧昧的姿势,就着还在哗哗流淌的水龙头,快速而利落地将那个碗里外冲洗干净,然后递到僵在原地的郑一闻面前,声音依旧平淡,听不出什么情绪:“拿好。”
郑一闻的心脏在刚才那惊险一刻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,此刻还在胸腔里狂擂不止。他有些怔愣地、几乎是机械地接过那个洗干净了的、还带着清凉水珠的碗,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孟渝淞温热的手指,像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,低声道:“……谢谢。”
孟渝淞退开一步,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接近的距离,恢复了那副冷峻疏离的模样。他看着郑一闻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和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,开口说道:“余扬下了死命令,接下来一星期,你强制休息,不用去任何岗位。所有工作暂停。”
“什么?一星期?!不行!绝对不行!” 郑一闻猛地转过头,脸上写满了抗拒和焦急,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,“我还有一个新的军队调度系统框架没搭建完,核心算法需要优化!还有农田警报系统的实地测试方案还没写!还有……”
“你的身体指标,多项逼近甚至超过危险红线。” 孟渝淞打断他,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,像是在宣读一份医疗报告,“再继续透支下去,不用等丧尸或者变异体来找你,你自己就能成功把自己活活熬死。这是队长的直接命令。”
郑一闻张了张嘴,还想争辩,但一听到“命令”和“余扬”这两个词,像是被掐住了命门,高涨的气焰瞬间萎靡了下去,只剩下一小簇不甘心的火苗在眼底闪烁。他内心深处对余扬是有几分发怵的。他悻悻地闭上了嘴,但眼神里还是充满了“阳奉阴违”的算计和想要偷偷溜去工作的蠢蠢欲动。
孟渝淞看着他这副明明虚弱得要命、站着都打晃,却还满脑子想着代码和系统的样子,那双冷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、类似于无奈又混合着别的复杂情绪的光芒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他继续说道:“这一周,你就老实待在家里休息,哪里也不准去。我会……负责监督执行。”
“监督?” 郑一闻更惊讶了,这怎么还带派专人看守的?
“嗯。” 孟渝淞点头,语气不容置疑,“我会定时过来给你送吃的,确保你按时摄入营养。如果找到合适的食材,也会做。主要任务是,看着你,吃饭,睡觉。”
郑一闻嘴上没再反驳,含糊地应了一声:“……哦,知道了。”
但他低垂着的眼睛里,却闪烁着不服输的光。他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啪啪作响了,强制休息?不可能的,绝对不可能!
等孟渝淞一走,他就偷偷溜去工作室,哪怕只工作两三个小时,也能推进不少进度。
然而,他显然低估了孟渝淞的“负责”程度,也严重低估了这位行动派精英那堪比雷达的警觉性和执行力。
第二天,郑一闻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,至少头不晕了眼不花了,手脚也有力气了。
他估摸着这个时间点,孟渝淞肯定在执行上午的巡逻或者训练任务,正是他“越狱”的大好时机。于是他偷偷摸摸地换好衣服,像个潜入敌营的间谍,蹑手蹑脚地打开公寓门,屏住呼吸,踮着脚尖溜出走廊,心中窃喜,目标直指通讯控制室。
结果,他一只脚刚小心翼翼地踏出公寓楼的大门,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“自由”的空气,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就如同鬼魅般,无声无息地挡在了他的面前,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