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郑一闻。”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依旧没什么温度,但足够清晰。
里面通常会传来一声含糊的、带着浓重睡意的回应:“……嗯?”
“我出去一趟,处理点事,大概一小时。” 他会言简意赅地报备行踪,仿佛这是一种必要的程序。
里面再次传来一声更轻的:“……哦。”
然后便是他穿上外套、开门、离去的轻微声响,以及随之而来的、公寓里彻底的寂静。
郑一闻在听到关门声后,有时会睁开眼,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一会儿。
身体的本能渴望休息,但大脑深处对未完成工作的焦虑,像一只无形的小手,时不时地挠抓着他的神经。他翻了个身,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,强迫自己再次入睡。
“休息……这是在浪费时间……” 他在心里模糊地抱怨着,最终还是被身体的极度疲惫拖回了睡眠的深渊。
第二天,随着体力的些许恢复,那种被“囚禁”的焦躁感开始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。
郑一闻醒来时,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,不再是那种混沌浆糊的状态。他坐在床上,听着外面客厅里孟渝淞沉稳的脚步声和偶尔通讯器的低鸣,内心开始天人交战。
孟渝淞上午似乎有个固定的外出任务。郑一闻竖着耳朵,听到他像昨天一样敲门报备:“我去训练场,两小时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 郑一闻闷闷地应了一声。
确认孟渝淞的脚步声远去,直至消失在楼道里,郑一闻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,像只被关久了终于看到笼门打开一条缝的仓鼠,兴奋又忐忑。他蹑手蹑脚地溜到客厅,扒着窗户边缘,小心翼翼地向下望,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确实朝着训练场的方向远去,才松了口气。
“就去一会儿……就看一眼系统日志……绝对不碰核心代码……” ,他低声自言自语,试图说服自己,“就十分钟……不,五分钟,五分钟就回来!神不知鬼不觉……”
他心跳加速,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的声音。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微微颤抖。他走到门口,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,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。
就在这时,昨天白小北来看他时说的话,如同警钟般在脑海里响起:“一闻啊,这次你可真得听话了。余扬是真的动怒了,不是开玩笑的。发财违反命令私自外出,受了点轻伤回来,被余扬罚得那叫一个惨,两个月!整整两个月不允许踏出基地大门一步,而且禁止参与任何形式的训练和实战任务!”
当时郑一闻还对“不允许外出”没什么感觉,他甚至觉得那是奖励,可以心安理得地窝在通讯室里。但白小北紧接着补充道:“哦,对了,对他最狠的是,余扬还下令,那两个月经不允许他碰任何武器和训练设备,连摸一下都不行,你知道的,对于金发财那种一天不摸枪就浑身难受的战斗狂来说,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。”
不允许碰武器和训练设备……
这句话像一道闪电,瞬间劈中了郑一闻。
对他而言,电脑、代码、系统……就是他的“武器”,就是他存在的意义和价值。两个月不碰电脑?!那和直接宣判他脑死亡有什么区别?!他会疯的!绝对会疯!
想象一下那种场景:看着熟悉的屏幕近在咫尺,却不能敲下一行代码;想着未解决的bug,却不能调试运行;系统可能出现问题,他却无权插手……那种抓心挠肝、百爪挠心的感觉,光是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。
搭在门把手上的手,像是被烫到一样,猛地缩了回来。
余扬的警告言犹在耳,金发财的“悲惨”下场历历在目。他毫不怀疑,如果自己敢阳奉阴违,余扬绝对会下达“禁止郑一闻接触任何电子设备”的命令。那对他来说,将是灭顶之灾。
郑一闻咽了口口水,额角渗出一点冷汗。内心的躁动和渴望,被这巨大的恐惧硬生生地压了下去。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,蔫头耷脑地退回客厅,瘫坐在孟渝淞之前坐过的沙发上,还能感受到一点对方留下的、微弱的体温和那股冷冽的气息。
他抱着膝盖,把脸埋进去,发出了一声郁闷至极的、小动物般的哀鸣。
第二天的白天,就在郑一闻的自我挣扎和强行按捺中艰难熬过。到了晚上,孟渝淞准时回来了,手里还提着从基地食堂打回来的饭菜,比昨天的看起来丰盛了些,甚至有一小份难得的水果罐头。
两人沉默地坐在餐桌旁吃饭。
郑一闻吃得心不在焉,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,又偷偷瞄一眼对面安静进食的孟渝淞。那股想要触碰电脑的瘾头,像小虫子一样又开始啃噬他的理智。
他清了清嗓子,决定采取迂回策略。他状似无意地、用尽量随意的口吻问道:“孟渝淞,你……明天忙不忙啊?”
孟渝淞夹菜的动作顿了顿,抬起眼皮,那双深邃的黑眸看向郑一闻,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小心思。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在打什么算盘,是想确认自己明天是否长时间外出,好寻找溜去通讯室的机会。
他没有立刻揭穿,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,咽下口中的食物后,才用他那没什么波澜的语调回答:“忙。”
然后,他像是汇报日程一样,条理清晰地列举:“上午有两个会议,一个是关于基地防御轮值的调整,另一个是下周前往东海城进行物资交换的预备会。下午要给新补充进来的兵员上两节战术理论课。中间需要抽空去检查三号物资库的储备情况,清点准备用于交换的物资清单。晚上……有一场对抗性实战训练,需要到场监督。”
他一口气说完,语气平淡,但内容却充实得让人咋舌。
郑一闻听得愣住了,嘴巴微微张着,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。他没想到孟渝淞的一天竟然安排得如此满档,几乎没有任何空隙。
一种莫名的、类似于“同情”或者“敬佩”的情绪,暂时取代了他对电脑的渴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