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渝淞动作极其轻缓地、小心翼翼地将缠在自己身上的“八爪鱼”肢体,一条搭在他腰上的胳膊,一条圈在他腿上的腿,逐一、轻柔地挪开,重新塞回被窝里。期间,郑一闻只是不满地咕哝了一声,翻了个身,背对着他,继续沉睡,并没有醒来。
孟渝淞坐在床沿,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,看了一眼床上那个重新蜷缩起来、显得格外安静无害的背影。片刻后,他悄无声息地起身,穿上衣服,如同来时一样,无声地离开了房间,投入到新一天的忙碌与责任之中。
床上,只剩下郑一闻一人,依旧沉浸在无梦的沉睡里,对昨夜以及凌晨发生的一切,毫无所知。
郑一闻是被窗外隐约传来的训练口号声吵醒的。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习惯性地伸手往床边摸索,却摸了个空。他愣了几秒,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,以及昨晚发生了什么。
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,床单上只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凹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孟渝淞的冷冽气息,与他身上残留的皂角味混合在一起。
郑一闻坐起身,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,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。昨晚自己怎么会提出那么冒昧的建议?而孟渝淞居然还答应了?更诡异的是,他隐约记得自己睡得特别沉,特别安稳,好像抱着个什么温热结实的东西……
他甩甩头,把那些模糊的印象驱散,决定将其归类为睡眠质量太好产生的幻觉。他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,客厅里空无一人,沙发上的薄被叠得整整齐齐,如同军营里的标准。
就在他以为孟渝淞已经去忙他那些永远也忙不完的工作时,公寓门被从外面打开,孟渝淞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。他手里端着一个金属餐盘,上面放着两份简单的早餐,两个烤得微焦的馒头,两碗稀粥,还有一小碟咸菜。
“醒了?” 孟渝淞的目光在他睡眼惺忪、头发翘起一撮的脸上扫过,将餐盘放在小桌上,“吃饭。”
郑一闻有些惊讶:“你……你去食堂了?”
“嗯。” 孟渝淞坐下,拿起一个馒头,动作利落地掰开,“顺便检查了早训。”
郑一闻看着他自然而然地分配食物,好像这一切再正常不过,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。他磨磨蹭蹭地坐到对面,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馒头,小声嘟囔:“其实你不用特意给我带饭的,我自己可以去食堂。”
孟渝淞头也没抬,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:“余扬的命令是‘看着你’。包括确保你按时进食。如果你在去食堂的路上‘不小心’拐进了通讯室,是我的失职。”
郑一闻被噎了一下,悻悻地咬了一口馒头,嘴里含糊地反驳:“……我没那么不靠谱。”
“是吗?” 孟渝淞抬起眼皮,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,“昨天是谁站在门口,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至少三分钟?”
郑一闻瞬间瞪大了眼睛,脸腾地一下红了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!” 他明明确认过孟渝淞已经走远了!
孟渝淞没有回答,只是用一种“你以为呢”的眼神看着他,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。他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,让郑一闻又气又恼,却又无可奈何,只能化悲愤为食量,狠狠地啃着馒头。
早餐后,孟渝淞果然如他所说,开始忙碌起来。他先是坐在沙发上,用随身携带的战术平板处理了一些文件,通讯器时不时响起,他压低声音快速而清晰地给予指示。接着,他起身准备去开会。
“我去指挥部开会,时间不确定,大概两小时。” 他站在门口,例行公事般地报备。
郑一闻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,望着天花板发呆,闻言只是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: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保证乖乖待在‘牢房’里,绝不越狱。”
孟渝淞看着他这副懒散的样子,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,没再说什么,转身离开了。
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郑一闻一个人。他翻来覆去,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。
没有电脑,没有代码,没有需要他解决的问题,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而难熬。他尝试着回忆之前遇到的几个技术难点,在脑子里进行“空想编程”,但这终究隔靴搔痒,反而让他更加焦躁。
就在他几乎要把沙发挠出洞的时候,门铃响了。
郑一闻一个激灵坐起来,有些疑惑。会是谁?孟渝淞有钥匙,而且刚走没多久。
他走到门口,透过猫眼向外看去,只见白小北站在外面,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袋子。
“小北?” 郑一闻打开门,有些意外。
“一闻,感觉怎么样?好点了吗?” 白小北笑着走进来,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,“喏,给你带了点东西,有钱自己烤的小饼干,味道还不错,就是卖相有点……抽象。”
袋子里是几块形状不规则、颜色略深的饼干。
“谢谢。” 郑一闻心里一暖,在白小北面前,他总是比较放松。
“渝淞呢?没在?” 白小北环顾了一下四周。
“他去开会了。” 郑一闻叹了口气,瘫回沙发上,“小北,我觉得我快不行了,再这样下去我脑子要生锈了……”
白小北在他身边坐下,温和地笑了笑:“再忍忍,也是为了你好。你看你之前那样子,多吓人。”
他顿了顿,像是想起了什么,压低声音,带着点八卦的笑意,“说起来,你和渝淞……相处得怎么样?他没为难你吧?”
“为难倒没有……” 郑一闻抓了抓头发,表情有些纠结,“就是他……有点怪。”
“怪?怎么怪了?”
“我也说不上来……” 郑一闻努力组织着语言,“就是感觉他好像不只是来监视我的,还会给我带饭,昨天晚上……呃,还睡在我这里……” 他话说出口才觉得有点不对,赶紧补充,“是因为沙发太小了,我邀请他睡的,但我们什么都没干!”
白小北听着他欲盖弥彰的解释,脸上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,他拍了拍郑一闻的肩膀:“渝淞那个人,面冷心热,对自己要求严格,对认可的人也会默默照顾。他肯答应和你睡一张床,说明至少不讨厌你。”
“认可?我有什么好认可的,我之前还冤枉了他,他不恨我就算好的了……” 郑一闻嘟囔着,没太把白小北的话放在心上。他现在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重获“自由”。
白小北又坐了一会儿,安慰了他几句,便起身离开了。郑一闻看着那袋抽象的饼干,拿起来尝了一块,味道居然意外地不错,带着点焦糖和坚果的香气。他默默地想,也许孟渝淞说的“忙”,是真的忙,而不是借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