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色相?”郑一闻茫然地重复,显然没完全理解这个词在此情此景下的深意,但他捕捉到了孟渝淞语气里的那点不悦,以为对方还在生气自己“滥用”手段。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真诚,“如果……如果那样能让你不再生气,允许我用电脑的话……我、我觉得……也不是不可以……”
他的声音越说越小,到最后几乎听不见,脸颊烫得惊人。在他简单直白的逻辑里,这似乎是一笔可以计算的“交易”,只要能换取接触代码的机会,一点“小小的牺牲”,比如他还没完全理解意义的亲吻似乎是可以接受的。
孟渝淞彻底被他这番“高论”噎住了。他看着郑一闻那副“我很大方我在解决问题”的认真表情,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涌上心头。他简直想敲开这小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代码还装了些什么。
“郑一闻,”孟渝淞几乎是咬着牙叫他的名字,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
“我知道啊,”郑一闻眨了眨眼,依然带着点懵懂的认真,“我在想办法让你消气,并且争取我的合理权益。”
“合理权益?”孟渝淞气结,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制力在郑一闻面前正在迅速瓦解。他猛地松开揽着郑一闻的手,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。
骤然失去支撑,郑一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。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孟渝淞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,心里嘀咕:难道这个“交易”方案也不行?孟渝淞怎么更难哄了?
孟渝淞转过身,深吸了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跟一个感情白痴计较什么?这家伙根本就没开窍!自己刚才那个“喜欢”的结论,现在看来简直像个笑话。
但……那个亲吻的触感,以及拥抱他时那纤细腰肢的柔软触感,却清晰地烙印在记忆里,挥之不去。
他背对着郑一闻,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清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纵容:“去洗漱,睡觉。今晚不许再想电脑的事。”
郑一闻看着孟渝淞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,张了张嘴,还想再说什么,但求生欲终于在此刻微弱地闪烁了一下,让他把话咽了回去。他“哦”了一声,乖乖地拿起自己的洗漱包,钻进了卫生间。
直到冰凉的水扑在脸上,郑一闻才感觉滚烫的脸颊降温了一些。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未消的眼眶,和依旧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,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。
孟渝淞说他喜欢他?
这太荒谬了。
可是……当他靠近的时候,那种心跳加速、呼吸困难的感觉是什么?
因为他的眼睛很有压迫感吗?可他的眼睛也很好看啊!
当他抱住自己的时候,那种莫名的安心感和想要靠近的冲动又是什么?
是因为他很强大吗?可为什么对余扬和周盛哥,对九队里的所有人,包括白小北和太佑谦都没有这种感觉呢?
孟渝淞为什么会觉得他喜欢他呢?这不符合逻辑,他们只是队友,甚至是以前有误会,后来交集最少的队友,他是不是脑子不好使?
郑一闻困惑地皱起眉。这些感觉陌生而复杂,远远超出了他二十多年来人生经验所能解释的范畴。就像面对一段无法解析的乱码,他找不到任何逻辑入口。
他甩了甩头,决定将这些想不通的问题暂时搁置。目前最重要的是,如何挽回他在孟渝淞那里的信任度,以及……明天还能不能碰到电脑。
等他磨磨蹭蹭地洗漱完出来,孟渝淞已经坐在靠门的那张床上,依旧在看他的文件,侧脸线条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,但周身的气场依旧生人勿近。
郑一闻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床边,掀开被子躺下,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房间里一片寂静,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。郑一闻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,毫无睡意。今天发生的事情信息量太大,他的大脑还在处理中。
“孟渝淞……”他忍不住小声开口。
“睡觉。”孟渝淞头也没抬,声音冷淡。
郑一闻瘪瘪嘴,乖乖闭嘴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忍不住,翻了个身,面向孟渝淞的方向:“孟渝淞,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回去?”
孟渝淞终于从文件上抬起眼,看向他。郑一闻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、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容。
“看情况。”孟渝淞言简意赅。
“哦……”郑一闻失望地应了一声,又不死心地问,“那回去之后,我还能不能……”
“不能。”孟渝淞直接打断他,断绝了他的念想。
郑一闻脸上的光瞬间黯淡下去,他委屈地缩进被子里,只露出一双眼睛,眼巴巴地看着孟渝淞,像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狗。
孟渝淞被他看得心烦意乱,文件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。他索性也躺下,背对着郑一闻:“关灯。”
郑一闻默默地伸手关了灯。
黑暗中,感官变得更加敏锐。郑一闻能清晰地听到另一张床上孟渝淞平稳的呼吸声,能闻到空气中属于对方的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。他想起那个拥抱的温度,想起孟渝淞说他“喜欢他”时笃定的语气,心里乱糟糟的。
而另一张床上,孟渝淞也同样没有睡着。他睁着眼睛,看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轮廓,唇上那短暂的柔软触感再次清晰地浮现。郑一闻那双慌乱、无辜又带着点执拗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“为了电脑,可以亲我……” 孟渝淞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,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占有欲悄然滋生。
他或许搞错了郑一闻行为的动机,但有一点他很确定,这个曾经在他心里一无是处的人,现在已经和“麻烦”、“责任”、“需要看管的资产”这些标签,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。
某种更复杂、更私人,甚至带着点灼热温度的情感,已经悄然埋下种子。而那个始作俑者,却还懵然不知地沉浸在失去电脑访问权的悲伤里。
孟渝淞闭上眼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看来,回去之后,他得换个“看管”方式了。至少,得让这块木头明白,有些“交易”,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做的。而他,也绝不是他可以为了几行代码就随意“牺牲色相”的对象。
夜还很长,两个各怀心思的人,在这间陌生的房间里,注定难以安眠。而他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线,已然缠绕得越来越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