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宏的问题,让秦无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。
三派分立,他确实知道怎么回事。
守真院一共十位高层领导。
院长、秘书长、两位副院长、六位分部部长。
除去院长聂珣,剩下九位刚好分成三三三的派系。
鸽派、鹰派和中立派。
这种派系并不是指他们在拉帮结派,结党营私。
而是一种对于政治、经济、外交、民生等各方面处理事情的风格和态度。
鸽派柔性温和,以秘书长张元正、淮域分部部长程隐舟和中域分部部长丁云舒为代表。
三人都深谙和光同尘之道,不是老好人就是八面玲珑。
鹰派铁血强硬,以副院长左天佑、奉域分部部长管逸仙和烈域分部部长为代表。
左天佑抬棺出征击退外敌,就足够表明他的做派。
管逸仙和烈域分部部长也是说一不二的强势风格。
中立派则不偏不倚,保持中立,以副院长庄宏、大罗域分部部长念空大师和巴域分部部长向清道长为代表。
三人中一佛一道不用多说,讲究就是清心寡欲。
庄宏是普通人和方外人之间的重要纽带,当然也不会随便表态。
不管是海外方外人、魔族亦或是袖手人的问题,三派的处理方针都各不相同。
鸽派保守但不代表懦弱,不代表缺乏血性。
鹰派激进但不代表鲁莽,不代表缺乏理性。
中立派一般不随便站队,立场中立。
但无论任何事,三派的出发点都保持着一致,是从国家的总体利益出发去考虑。
很难说清楚到底哪一派绝对正确,哪一派绝对错误。
那么站在守真院最高领导位置上的聂珣,他该如何去平衡这三派的关系?
鹰派有左天佑,活着的传奇,他的话有没有份量?
鸽派有张元正,守真院一切内务他一把抓,人脉遍布六大域。
中立派有庄宏,代表普通人官方,还有当世神州第一强者念空大师和第二强者向清道长。
谁人知道聂珣有多不容易?
他太难了。
论实力、论名望、论资历……九个高层里都有比聂珣厉害的人。
他能够压得住下面这些人,坐稳这个院长之位都非常人所能办到。
又该如何将整个守真院打造成铁板一片,毫无漏洞?
不管有没有背景,秦无恙本身就是底层方外人,他也一直都是为了奋战在除魔一线的这些方外人们在发声。
他认为上面的高层意见不一,就会导致大环境存在问题。
这一点不管是方外圈子还是普通人官方那边都一样。
而庄宏不仅在守真院是副院长,在普通人官方虽然没有任职,却也有着不小的话语权,两边都是重量级人物。
他认为上面高层管理起来本就难度很大,下面人还不配合,不落实到位,就会导致问题更加严峻。
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。
彼此都做不到穿对方的鞋子走来走去,完全换位思考。
秦无恙思虑良久,不紧不慢地开口:
“我非不知庙堂之高,亦非不明当轴处中之难。
“我们国家如今国力提升,国民幸福感却没跟上,各种矛盾愈发激烈。
“这其中固然有魔族、袖手人和海外势力推波助澜的原因,只是这些案子既然已经发生,我们从上到下就都应该好好反思。
“你们上面不要出了点什么事就总想着找下面人的问题,找人背锅问责,应该有点领导的担当。
“这样我们下面才会信服,才会安心听命,认真办事,庄院,这一点,两边都一样。”
庄宏缓缓点头,对于秦无恙的话表示赞同。
“如你所言,现在袖手人蠢蠢欲动,海外势力不断想通过各种渠道渗透。
“打经济战、文化入侵、舆论引导……手段层出不穷,只有我们上下一心,坚定组织上定下的方针,保持沟通,互相信任,才能守住根基,再图发展。”
说到这,庄宏顿了顿,眼神锐利起来。
“但是无恙……信任是双向的。上面需要担当,下面也需要理解执行的复杂。
“有些命令和制度,看似不近人情,甚至冷酷苛刻,可能是在更大尺度上权衡后的最优解,或者是为了避免更严重的后果和更惨烈的牺牲。”
秦无恙直视庄宏,声音沉稳却带着力量:
“庄院,三派分立,各有考量,无非都是为了大局。
“但恕我直言,这份大局的重量,很大一部分是由我们这些在街头巷尾、市井烟火里一寸寸搜寻魔族的一线方外人用命在扛!
“就拿日常除魔任务来说,鸽派求稳,怕伤及无辜,这没错,鹰派求快,要雷霆一击,也有理。
“可命令传下来,常常是既要……又要……还要……我们夹在中间,束手束脚,如果一个犹豫露出破绽,可能就是几条人命填进去!
“每有闪失,或魔族遁走,或殃及池鱼,出了事上面追责的刀子落下来,却只问我们为何失手。
“却很少有人问一句,你们那时有没有干扰和意外,有没有足够的资源和战斗武器设备,情报是否准确。
“事后更是还要审查我们的除魔记录、总结报告这些纸质资料,稍有不规范就要被通报批评。
“只问结果,不问其难,这是当领导当督导该有的姿态吗!”
庄宏沉默了更长的时间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
秦无恙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他心头。
庄宏没有开衍门,他没有亲身参与过真实的除魔过程。
这也是他坐在这个位子最被人诟病的一点。
你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,凭什么在这对我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们指指点点?
你懂衍力吗?你懂魔族吗?
你会用衍力科技吗?
你连开枪都不会!就只知道开喷!
秦无恙所指出的问题,庄宏何尝不懂。
只是他这个位置,极为特殊和敏感,需要考虑的维度太多,有时候确实也身不由己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庄宏终于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坦诚。
这一刻的他,仿佛不再是平日里那严厉的副院长,而更像一个迟暮的老人。
“聂院长这些年殚精竭虑,就是在平衡二字上走钢丝。
“既要压住左院长那雷霆万钧的锋芒,防止过于冒进引发更严重后果甚至不可控的灾难。
“又要调和张秘书长过于求稳的保守,避免错失机会养虎为患。
“还得尊重念空大师他们中立派的意见,凝聚共识。
“有时候,不是上面想找人背锅,而是……局面太复杂,决策本身就带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。
“总需要有人去承担那个万一的后果,给各方一个交代。”
秦无恙听出了庄宏话语里的无奈和某种程度的交心,紧绷的神色稍微缓和:
“庄院,我们一线的方外人不需要上面事事完美,我们需要的是被看见、被尊重、被信任。
“出了事,上面能站出来说一句‘责任在我’,而不是第一时间找下面执行不力的证据。
“有难处,上面能听到我们的声音,哪怕暂时解决不了,也让我们明白努力的方向。
“这样,即便流血牺牲,我们也甘愿以血肉为屏,守护神州万家平安,烟火不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