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马吐息的神经毒素已深入秦无恙体内,他现在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,连挪动分毫都做不到。
体内不断传来的剧烈阵痛,秦无恙气息微弱,只能依靠张开的嘴唇,进行着浅而急促的呼吸。
唯一的好消息是……
斯里心思缜密,在送他离开时,用那腥臭粘稠的淤泥将他全身裹了个严实。
那些影渊龙马的嗅觉异常发达,之前正是凭借着气息追踪,才能一直死死咬住他不放。
此刻这层天然的伪装,恰好完美地遮蔽了他自身的气味,暂时切断了追兵最有效的追踪手段。
可秦无恙自身的状况,还是不容乐观。
背包在之前的逃亡中损毁,所有物资、装备损失殆尽……
身受重伤,衍力紊乱,失去了战斗力……
更要命的是,那诡异的神经毒素,正不断侵蚀着他最后的生机……
自开衍门以来,秦无恙历经磨难,甚至人格剥离,他也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,这般……山穷水尽。
从万人敬仰崇拜的全民偶像,到如今躺在烂泥中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的绝境……
只用了短短数日时间。
重伤之下,秦无恙只能就这么僵硬地躺在冰冷的碎石淤泥中,忍受着剧痛、麻痹和体内一阵阵袭来的冰冷寒意……
一动不动,如同死去。
时间,在痛苦的煎熬中,一点一滴地流逝。
他眼睁睁看着透过浓密树冠缝隙洒下的光线,由明亮变得昏黄,再由昏黄彻底隐没,被夜幕取代。
而后,漫长的黑夜过去,天际又重新泛起鱼肚白,晨曦微露。
他在内心默默盘算着时间,已经足足过去了将近二十个小时。
他一口水未曾喝到,口干舌燥到了极致,喉咙犹如被砂纸磨过,全凭着非人的意志力硬生生撑了下来。
他无比渴望能喝一口水,哪怕只是润湿干裂的嘴唇。
而那救了他一命的池塘,就在几十米外的地方,波光微澜,近在咫尺,却又远在天涯。
他动不了,哪怕一分一毫。
而且,身上的伤势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好转,反而在毒素的持续侵袭下,身体机能被一步步逼向崩溃的极限。
意识渐渐明灭不定,渐渐模糊。
秦无恙极其缓慢地睁开眼,透过浓密树冠的缝隙,望向那片刚刚亮起来的天空。
那双沉静的眸子里,没有绝望,没有恐惧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的沉静。
以及一丝若有若无……如施琅预言的怀念。
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,眼前阵阵发黑,连那点破碎的天空都快看不清的时候……
几声清脆悦耳,若有若无的鸟叫声,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。
喳喳,喳喳……
这声音……
秦无恙近乎停滞的心脏,猝然一震!
他努力聚焦涣散的目光,只见几只通体雪白、姿态优雅的白鸽,正扑棱着翅膀,轻盈地落在他面前的碎石上。
它们纤细却有力的爪子,紧紧抓着一片卷起的宽大树叶,叶心处,汇聚着几滴晶莹剔透、如同珍珠般的晨露。
白鸽歪着头,黑豆般的眼睛里似乎透着灵性的关切。
它们小心翼翼地将树叶边缘凑近秦无恙干裂起皮的嘴唇。
那一点点冰凉甘甜的露水,滴入他焦灼的口中。
这微小的滋润,对于此刻濒临极限的身体而言,无异于天降甘霖!
秦无恙看着这几只在他面前盘旋、忙碌的熟悉白鸽,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巨大的震动与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,干裂的嘴唇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。
好孩子……
真是……好孩子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先前那片山岭上方,连绵不绝的狂轰滥炸终于暂时停歇。
『大地堡垒』坎加里驾驶着的机甲,机械眼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下方已然面目全非的山岭。
方圆数公里内,再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土地。
原本郁郁葱葱、生机勃勃的原始密林,此刻已化作一片焦土,到处都是巨大的弹坑、崩裂的岩石、烧焦的树干以及被强行改变的地貌。
满目疮痍。
一名龙马骑士驾驭着坐骑,在低空盘旋一圈后,靠近机甲,透过通讯器低声询问道:
“坎加里大人,我们刚才又仔细搜索了一圈,还是没发现他的踪迹……炸成这副模样,就算他没受伤也该化成灰了吧?估计……已经尸骨无存了。”
坎加里盯着下方那片死寂的废墟,沉默了片刻,驾驶舱内,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
不看到秦无恙的尸体,不亲眼确认他的死亡,坎加里绝难安心。
他凝重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,语气坚决:
“找!继续给我找!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!找不到尸体绝不罢休!”
“是!”
两名龙马骑士应诺一声,不敢再多言,立刻驾驭着影渊龙马,开始贴着被摧毁的山体表面,进行更加细致更加缓慢的低空搜索。
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匿的阴影、裂缝或洞穴入口。
…………
十几公里外,那片侥幸未被战火波及的隐秘山谷池塘边。
秦无恙依旧躺在碎石与淤泥中,但相比一天前,他蜡黄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。
虽然依旧虚弱,依旧无法动弹,但至少那濒死的灰败气息,被强行遏制住了。
患难见真情,落难见人心。
秦无恙怎么都没有想到,自己在殊心楼养了六七年,最终在闯门之前亲手放飞的那些白鸽……
竟然能跨越千山万水,无视种族与地域的界限,在这遥远而陌生的泰拉大陆,在自己深陷绝境、命悬一线之际……
拉了自己一把。
我送你自由,你还我生机。
这一天一夜的时间,这几只通灵的白鸽,不仅轮流用树叶为秦无恙送来清晨最纯净的露水,还不知从何处衔来了一些浆果。
随后小心翼翼地啄开果皮,将甘甜的汁液和果肉喂到他的嘴边。
有了这宝贵的水分和食物的补充,凭借着自身顽强的生命力和体内残存衍力的缓慢修复,秦无恙竟奇迹般地扛了过来。
意识在一点点回归清明,身体的免疫系统似乎也在缓慢而坚定地对抗和清除侵入的毒素。
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,秦无恙纹丝不动地躺了整整三天三夜。
这个清晨,当初升的阳光再次透过枝叶的缝隙,斑驳地洒在他脸上时。
他那双紧闭了三天的眼眸,睫毛微微颤动,终于缓缓睁开。
眼底深处,那沉静如海的光芒再次点亮。
秦无恙尝试着用手臂撑住身下的地面,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。
但他咬着牙,一点一点……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了起来。
活过来了……
秦无恙脸颊深陷,面色带着病态的蜡黄,嘴唇干裂,整个人消瘦憔悴。
一只白鸽轻轻落在他微微耸起的肩头,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。
秦无恙抬起依旧有些颤抖的手,极其轻柔地在白鸽光滑的小脑袋上抚摸了两下,脸上露出这三天来第一个微笑:
“辛苦你们了……去吧……回到属于你们的大自然里去……不必再为我担心了……”
白鸽咕咕叫了两声,振翅飞起,在他头顶盘旋几圈,似乎确认他暂时无碍,这才依依不舍地消失在密林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