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判桌前,只剩下那个打开的棕色皮箱,以及皮箱内那个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黑色金属立方体。
仿佛刚才那吞噬皇帝的耀眼白光、那赤红色的机甲虚影、那响彻脑海的咆哮,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。
教堂内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皇帝……不见了。
就在众目睽睽之下,在帝国最精锐的卫队保护之中,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盒子吸进去了。
几秒钟后,死寂被打破。
“陛下!”
雷克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,猛地扑到谈判桌前,双手颤抖地捧起那个已经失去神秘色彩的黑色立方体,眼中充满了血丝、绝望和无法置信。
“拿下他们!!”他猛地转头,怒吼着,他的手指向吴大卫三人,声音因为愤怒而失音扭曲。
瞬间,数十把脉冲步枪的红外瞄准点,密密麻麻地锁定了吴大卫、王猛和李明。
王猛和李明将吴大卫紧紧护在中间,背靠着背,面色决然,他们知道,这次行动本就可能是有来无回的任务,当亲眼看到皇帝消失后,他们已陷入了绝境。
吴大卫面对着无数充满杀意的枪口,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的神情,他缓缓抬起双手,表示自己没有武器,也没有反抗的意图。
“这就是海墨斯想要的‘契机’吗?”他低声自语,带着无尽的苦涩。他用眼角的余光,瞥见教堂角落的阴影里,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一闪而过,那轮廓很像在“红鹦鹉”酒吧里那个神秘的女人,但她消失得太快,快得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。
“说!你们把陛下弄到哪里去了?!”雷克斯如同旋风般冲到吴大卫面前,几乎将枪口顶在了他的额头上,怒吼声震得人耳膜发疼。
吴大卫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,复又睁开,眼中只剩下平静的绝望:“我不知道。海墨斯只告诉我,这是‘钥匙’,是陛下寻找答案必须的礼物。”
“礼物?!”雷克斯气得浑身发抖,恨不得立刻扣动扳机。
“雷克斯队长。”外交大臣林聪强忍着巨大的震惊和恐惧,上前按住了雷克斯持枪的手臂,“冷静,陛下下落不明,他们是唯一的线索,必须留下活口。”
雷克斯的手臂肌肉绷紧,剧烈地颤抖着,最终,他还是艰难地压下了扣动扳机的冲动,他猛地收回枪,对着士兵咆哮:“把他们三个分开拘押,严加看管。没有我的命令,任何人不得接触。技术组,立刻封锁现场,分析所有能量残留和这个鬼东西。”他指着那个黑色立方体,声音嘶哑。
“通知‘无畏号’,启动最高警戒,封锁石城空域。没有我的手令,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。”他快速下达着一连串命令,试图用繁忙的行动来压制内心的恐慌和滔天怒火。
帝国皇帝在谈判现场离奇失踪——这消息一旦传开,无疑将在帝国乃至整个已知星域,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暴。帝国庞大的战争机器,很可能因此而被彻底点燃。
海墨斯究竟想做什么?
那个黑色的立方体,又到底是什么?
陛下……还活着吗?
无数的问题,如同沉重的枷锁,套在了每一个帝国军人的心头。
雷克斯看着空荡荡的谈判桌前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皇帝最后站立的气息。他紧紧握住了拳头。
“陛下……无论您在何方,臣等,誓死找到您!”
……
就在林玄峰被白光吞噬的同一瞬间。
远在联邦新月城,联邦大学机甲测试场内。
刚刚完成一轮高难度测试,从承天一号驾驶舱中下来的江帆,正准备接过徐倩递来的水瓶,心脏却毫无预兆地骤然一缩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恐慌,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意识。他手一抖,水瓶差点脱手落地。
“怎么了?”徐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,关切地问道。她看到江帆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有些苍白,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,眼神中充满了某种难以理解的惊惶。
姚晓天和周齐也注意到了,围了过来。
“江帆,没事吧?是不是刚才测试太累了?”周齐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背。
江帆猛地回过神,用力晃了晃头,试图驱散那突如其来的不适感,他深吸了几口气,强行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和烦躁。
“还好,我没事。”他努力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,接过水瓶,拧开盖,仰头喝了一大口,冰凉的水滑过喉咙,这才稍稍安抚了那焦灼的情绪,“可能刚才测试时有点脱力,休息一下就好。”
他嘴上这么说,但内心深处,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:出事了!
一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发生了。
而且,与他密切相关。
他下意识地抬起头,望向东方天空,那是帝国所在的方向,目光仿佛要穿透遥远的大气层和无尽星空,看到那片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。
难道是……父皇吗?
这个直觉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,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。
帝国都城,宰相府,周正邦枯坐在书房中,那份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心悸感刚刚如潮水般退去,留下的是无尽的冰冷和空洞。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,粘腻地贴在皮肤上。
窗外,他最喜欢的那座凉亭依旧静静地立在花园中央,但他此刻却觉得它无比遥远,远得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幻影。
“大哥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沙哑而颤抖。
刚才那一瞬间,他仿佛看到林玄峰的身影在无尽的耀眼白光中消散,如同破碎的泡沫,那景象比梦境中更加真实,更加残酷。
他知道,这不是梦。
这是一种基于某种超越常理的精神链接而产生的共感。
多年前,他从那片黑暗深渊中被林玄峰唤回时,他们之间就已经建立了某种无法解释的深刻联系。
而现在,这联系……断了。
不是死亡带来的终结感,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……消失。仿佛林玄峰这个人,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了痕迹。
“不……不会的……”周正邦用力按住猛烈抽痛的太阳穴,试图驱散这可怕的念头。但理智告诉他,那种清晰的、失去重要连接的虚无感,一定不是自己的错觉。
周正邦猛地站起身,因为动作过猛,他的眼前一阵发黑,险些栽倒。他努力扶住一闪之旁的红木书桌边缘,稳住了身形,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迷茫被彻底击碎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。
不能再等了。
无论石城发生了什么,无论那黑暗的预兆意味着什么,他都必须立刻行动。
他快步走到书房门口,猛地拉开房门,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,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:“陈储。”
声音在寂静的宰相府邸中回荡,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迫感。
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,一道矫健如猎豹的身影便从廊柱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闪现,单膝跪地,此人正是他的贴身侍卫长陈储。
“大人!”陈储抬起头,看向自己的主人,在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,只有绝对的服从和等待命令的平静。
周正邦看着眼前这个最忠诚的部下,胸口剧烈起伏着,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但声音依旧带着无法完全抑制的微颤:“京畿卫召集了吗?”
“回大人,京畿卫各部主官已接到命令,正在赶来府邸的路上,预计半小时内可全部抵达。”陈储语速极快而清晰地汇报。
“好。”周正邦点了点头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,“传我命令,京畿卫即刻起进入一级战备状态,没有我的亲笔手令,任何人,包括皇室成员,不得调动一兵一卒!都城所有进出通道,实行军事管制,许进不许出。情报部门全部动员,我要知道石城此刻发生的一切,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!”
一连串的命令连珠炮般砸落,不容置疑,又含着一丝铁血意味。
陈储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震惊,转瞬又恢复平静。一级战备,军事管制……这几乎是帝国面临生死存亡危机时才会启动的最高级别应对措施。宰相大人此刻做出这样的决定,难道石城的谈判……真的出了天大的变故?甚至危及到了皇帝陛下?
但他没有询问,只是将头埋得更低:“遵命,大人!”
“还有,”周正邦的声音压低了些,带着近乎孤注一掷的狠厉,“启动‘暗影’计划。动用我们埋在联邦和灰烬地带的所有钉子,不惜一切代价,查!查海墨斯,查那个教堂,查任何可能与今天之事有关的线索。我要知道,到底是什么东西,敢对帝国皇帝下手。”
“暗影”计划,是周正邦执掌帝国情报系统多年来,暗中布下的一张最为隐秘、也最为危险的间谍网络,非到万不得已,绝不会启动。此刻,他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。
“是!”陈储感受到主人话语中那滔天的怒火和决绝,心头凛然,知道帝国即将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剧变。
“去吧!”周正邦挥了挥手。
陈储再次行礼,身形一闪,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周正邦独自站在书房门口,望着空荡荡的走廊,沉重的无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但他死死咬住牙关,支撑着没有倒下。
大哥……你到底在哪里?
他转身回到书房,走到窗边,猛地推开窗户,让带着凉意的夜风涌入,风吹动他斑白的鬓发,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和焦灼。
远方的天际,乌云密布,隐隐有雷声滚动,一场席卷整个帝国的暴风雨,已然无可避免。
而他,帝国的宰相,如今却被推到了风暴的最中心。
他不仅要在皇帝缺席的情况下稳住帝国的局势,防备可能的内部动荡和外部威胁,还要在迷雾中寻找兄长失踪的真相。
这担子,太重了。
但,他必须扛起来。
为了帝国,为了大哥,也为了……那个在黑暗中用生命为他换来生机的肖衍。
他抬起手,轻轻抚摸着胸前一枚样式古朴、刻有火焰纹路的金属徽章——那是肖衍留下的遗物,也是他内心深处永不磨灭的痛与责任。
“无论是谁……无论你们想要什么……”周正邦望着阴沉的夜空,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,“敢动我林玄峰大哥,我周正邦……必让你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!”
石城,圣玛利大教堂。
现场已经被帝国卫队彻底封锁,水泄不通。高大的合金隔离板被迅速架起,阻隔了所有外界的视线。教堂内部,技术人员穿着防护服,使用各种仪器仔细地扫描、采样,试图从空气中、从地面上、从那个已经失效的黑色立方体上,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。
雷克斯像石雕一样站在原本摆放谈判桌的位置,那里现在已空无一物(皮箱和立方体都已被封存带走)。他的脸色阴沉,锐利的眼神扫过教堂的每一个角落,包括那些彩绘玻璃和高耸的穹顶,仿佛凶手就隐藏在这些阴影之中。
“队长,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。”一名技术官快步走来,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,“能量残留无法归类。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形式,无论是核能、电能、脉冲能还是生物能……它更像是一种……高度有序的‘信息流’或者说……‘维度扰动’。”
“说人话!”雷克斯不耐烦地低吼。
技术官咽了口唾沫,艰难道:“简单来说,我们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这种现象。它似乎……不是攻击,更像是一种……传输。陛下他……可能被传送到了某个我们未知的地方。”
“传送?”雷克斯眉头紧锁,“空间跳跃技术还停留在理论阶段,而且需要庞大的能量和定位装置,就凭那个小盒子?”
“这正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地方。”技术官无奈地摇头,“那个黑色立方体的材质也极其特殊,非金非石,现有的手段无法损伤其分毫,也无法分析其内部结构。它现在虽然失去了能量反应,但本身依旧是一个巨大的谜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