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既熟悉又霸道，让我心尖猛地一颤。
我回眸，却见苏栖野从巨大的棺椁后面站了出来。
他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上表情沉静得让人害怕，眼神清明得如同一汪深潭，潭底却露出着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“苏栖野，你没事了？”我欣然道。
太好了，这样我还能来得及跟他好好告个别。
苏栖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，一步步来到我的面前，那双漂亮的眸子变得沉重而复杂，有爱怜，有不舍，有痛苦，还有一种决绝的悲伤。
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，珍而重之地捧住了我的脸，俯下身与我的额头轻轻相抵。
这是一个无比亲昵的动作，我能感受到他微凉的呼吸，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。
可我的心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，“苏栖野，你怎么了？”
苏栖野闭上眼睛，贪婪地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。
良久，他才缓缓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我都想起来了，全部……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“你想起什么了，前世吗？”
苏栖野抬头，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，唇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，“之前我总是想让你记起前世，我总认为，只要你想起来了，就肯定会和我在一起，再也不会离开我。”
他深深地望着我，语气传递出一种无法修饰的痛苦，“可现在，我改主意了……我情愿你永远都不要记起来！就做这一世的秋暮朝，无忧无虑，不用为他人而活。”
我不解地望着他，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，“你究竟都想起了什么？难道我前世辜负过你吗？”
苏栖野浓长的睫毛微微颤抖，摇了摇头，将我扯进他的怀里，紧紧抱住我，仿佛要把浓烈的爱意和思念都注入身体里。
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，声音闷闷地传来，带着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哽咽，“你要记住，我苏栖野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，朝朝暮暮的暮，暮暮朝朝的朝。
纵烈焰焚身百千次，凭一心无悔。”
我浑身一僵，瞬间明白了什么，猛地推开他，双眼通红地瞪着他，“苏栖野，不行！你没有肉身，现在只是一缕魂体，过度动用法力你会魂飞魄散的！”
苏栖野却只是俯身在我额上印下了一个冰凉的吻，“秋暮朝，我上一世就想告诉你，我很不喜欢你在我面前用招魂幡，以后不许再用了。”
我意识到不好，想拦住他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枷锁钉在了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我惊道，“苏栖野，你对我做了什么？放开我！”
苏栖野却没有回头，背对着我，一袭赤色如红莲，右手凭空一握，一柄燃烧着火焰的巨剑出现在他手中。
剑身宽阔，焰光吞吐，他扛着踏焰剑朝山本凛得方向走去。
我声嘶力竭地喊道，“苏栖野，回来！”
他没有停下脚步，当他宋鹤眠身侧时，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。
唇角微勾，语气里满是倨傲，“宋鹤眠，这一世你又输了！”
说完，他提剑便走。
宋鹤眠站在原地，刀削般的下颌线绷得很紧，喉结缓慢地滚了滚，却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。
山本凛看着苏栖野扛着踏焰剑朝自己走来，神情轻蔑不减，“小狐狸，你怎么扛着这么大的剑，是要跟我单挑吗？”
苏栖野嗤笑，眼底却淬着冰冷的杀意，“谁要跟你单挑？爷要你的命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抡起踏焰剑，那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巨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，朝着山本凛的魂魄狠狠劈下。
山本凛不敢硬接，周身黑气暴涨，形成一道屏障，抗住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。
他阴恻恻地笑道，“怎么千年过去，你的法力一点都不见长进呢？哦……我忘记了，你已经没有肉身了，想长也长不了。”
“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看，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！”苏栖野周身爆发出更为炽烈的幽蓝色火焰。
那火焰不仅仅附着于剑身，仿佛是从他魂魄中释放出来的，整个人都被火焰包围。
幽蓝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墓室，那焚尽万物的烈焰让所有人都不觉后退。
山本凛脸上的笑容凝固，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，“九幽业火，你竟能操纵九幽业火！”
说完他便转身想跑。
“回来，让你走了吗！”
苏栖野咬牙厉喝，一剑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九幽业火顺着踏焰剑焚烧到山本凛的魂魄上，那黑气构成的身体如同被泼了滚油的纸张，瞬间被点燃。
“啊——”山本凛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。
司马惜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，“七爷是疯了吗？他的魂魄根本撑不住这样释放法力，再这样下去，他会碎魂的……”
我听着司马惜言的话，心脏处的钝痛变成了尖锐的刀刃在翻搅，疼得我眼泪夺眶而出，冲着那道如红莲业火般的身影喊道，“苏栖野，你给我回来！”
但苏栖野那一身反骨在此刻体现的尤为明显，任由那焚尽苍生的业火在自己身上燃烧，声音透过烈焰传来，口吻偏执。
“秋暮朝，不许跟他走。我自私，做不到看着自己走后，你跟别人好了……
我偏要你记得我，记我一辈子！”
眼泪瞬间决堤，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我哭着摇头，音调破碎不堪，“苏栖野你别胡说八道了，你放开我，我不要你死！”
可我身上的禁制纹丝不动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本凛的魂魄在九幽业火中被烧得扭曲，最终化为齑粉。
那股庞大的龙息失去了宿主，重新化为璀璨的星河，缓缓沉入地底，回归了龙脉。
苏栖野身上的九幽业火终于耗尽，魂魄寸寸碎裂，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流萤。
许是我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不清，那些光点如同一场绚烂的星雨，飘飘扬扬，洒满了整个墓室。
其中一点轻轻落在了我的脸颊上，仿佛是他在向我做最后的道别。
我抬手去摸，被我眼角流淌下来的泪水冲刷掉，似幻梦了无痕。
终是一场，晚夜星散，水上灯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