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以为装扮会老气就算了,不成想连衣料都是往稳重成熟里赶制的。
也是,原主才满十岁(虚岁),就要当皇家福晋,可不得稳重些,只是这也太稳重了。
宜修目光划过衣柜里那件深紫暗纹的褙子,布料是上好的杭绸,可那暗沉的颜色衬得铜镜里的少女面色发灰,活像株被闷在角落里的蔫草。
怪不得原主会心情郁闷,在手札里写“身为嫡福晋当有端庄气度,不可耽于靡丽”,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。
小孩子怎么就这么爱装大人呢?反而没了少女的灵动自然。
“挑那件鹅黄裙子,本格格还在府邸呢,就是真要稳重,也得进宫再说。”
宜修对着镜中挑眉一笑,丹凤眼尾那点天然的灵气忽然活了过来,“难不成我乌拉那拉家的女儿,还比不上旁人有生气?”
染冬正捧着首饰盒候着,闻言忙接话:“格格说笑了!您这容貌,配上鲜亮颜色,保管能让四阿哥移不开眼!”
“就你机灵。”宜修刮了下她的鼻尖,转身走向库房,“去把那几匹新到的杭锦都搬出来,我倒要瞧瞧,这夏日里该穿些什么才像样。”
库房里的布料堆得像小山,绣夏正指挥着小太监搬箱子,见宜修进来忙掀开最上面的锦缎——一匹水绿底绣缠枝莲的,一匹月白撒花的,还有匹藕荷色织金的,都是费扬古刚从江宁织造府寻来的时新料子。
“这些都太素了。”宜修摇摇头,目光落在角落里个落灰的木箱上,“那是什么?”
绣夏忙擦去箱上的灰,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几匹泛着珍珠光泽的雨过天青色杭绸,边角还绣着极细的银线流云纹。“回格格,这是前年江南贡品,说是太素净了没敢给您用。”
“素净才好。”宜修抽出一匹搭在臂上,料子轻薄得像层烟,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虹光,“让人把这几匹裁成旗装,袖口收窄些,裙摆加三层百褶,走动时能露些银线出来才好。”
染冬听得咋舌:“这料子金贵着呢,加百褶岂不是费料?”
“要的就是这份讲究。”宜修指尖敲着绸缎,“我日后可是嫡福晋,就得穿出这份体面来——既要清爽透气,又不能失了身份。”
正说着,外头传来脚步声,小弟五格笑着一张脸掀帘进来,手里还提着个食盒:“听说姐姐在翻布料?额娘让小厨房做了杏仁酪……”
话音忽然顿住,直勾勾盯着宜修臂上的雨过天青绸,“这颜色真好看,比去年给额娘做披风的料子还亮,姐姐穿上一定好看。”
“嘴巴真甜。”宜修笑着捏了他一下,“喜欢吃杏仁酥就吃,别什么都给姐姐送来,姐姐这儿都有。”
忽地眼睛一亮,拽住五格的胳膊,“你来得正好,帮我瞧瞧,这料子配什么纹样好?”
五格挠着头打量半晌:“不如绣些小蝴蝶?你上次给雪球做的窝,不就绣了蝴蝶?”
“这主意不错。”宜修拍手道,“就让绣房在裙摆绣十二只粉蝶,翅膀上用金线勾边,再在领缘绣圈珍珠串子。”转向绣夏,“再取两匹宝蓝色的杭绸,给五弟也做两件常服,领口绣银线云纹,配他骑射时穿,再做两件文人穿的青袍,下个月五格启蒙的时候穿。”
五格眼睛一亮:“真的?谢姐姐!”
“谢什么,”宜修挑眉,“你去了书房可得好生读书不许偷懒。”
“嗯嗯。”等五格欢天喜地地走了,染冬才小声道:“格格,四阿哥的阿哥所里,有两个侍妾,一个宋氏,一个武氏,咱们要备点礼吗?”
皇家的规矩,阿哥十三岁(虚岁)通人事要选侍寝宫女,她这个嫡福晋入府后,小妾要敬茶,自己也要相应地给赏赐。
好东西宜修不愿意给,但给差了又怕外头说跌了乌拉那拉家的脸,便挑了两件水红色的杭罗和天蓝色的杭锦,又从老气的梳妆柜里凑了四套头面,就当是提前备了见面礼。
绣夏心下了然,正欲退下安排,却见剪秋匆匆进来,手里拿着张帖子:“格格,皇贵妃派人传话,让您明儿进宫。”
宜修展开帖子,见上面字迹娟秀,可见皇贵妃还没病到完全走不动道,还能拿笔写字,“去,把库房里最好的那匹云锦找出来,让绣房连夜给四阿哥赶制衣裳,再给皇贵妃绣一身披风。”
宜修将帖子按在布料上,水绿的绸缎映着朱砂字迹,竟有种奇异的和谐,“至于明日进宫,就穿这雨过天青的新裙子。”
水绿的裙摆,银线绣的蝴蝶仿佛要从裙上飞出来,领口的珍珠圆润饱满,一定能衬的自己肌肤胜雪,眉眼如画,亮瞎冷男人的狗眼。
剪秋应了声,刚要转身,宜修又唤住她:“让绣房在披风领口绣上萱草纹,皇贵妃娘娘瞧着定会喜欢。”萱草象征母爱,皇贵妃此刻最挂心的便是胤禛,这纹样送出去,既合时宜又显心意。
绣夏在一旁记着吩咐,忍不住多嘴:“格格,连夜赶制怕是赶不及,云锦绣工复杂,单是那银线勾边就得费不少功夫。”
宜修指尖捻着雨过天青的杭绸,沉吟道:“那就先绣披风,四阿哥的衣裳慢些无妨。皇贵妃召见,咱们的心意得先到。”她瞥了眼窗外渐沉的暮色,“再让小厨房炖一盅燕窝银耳羹,明儿一并带进宫,给娘娘润润喉。”
染冬正给五格打包杏仁酥,闻言笑道:“格格想得真周到,娘娘见了定夸您贴心。”
“贴心是其次。”宜修淡淡道,“我要让她知道,我不仅能撑起乌拉那拉家的脸面,更能把胤禛照拂得妥帖。”
拿起那套给宋氏、武氏准备的头面,掂了掂,“这几套头面虽不算顶级,却也是正经贡品,配她们的身份正好——既不失礼,也别想从我这儿捞着更多好处。”
绣夏接过头面匣子,忍不住道:“听说宋氏性子温顺,武氏却有些活络,怕是不好相与。”
“再好相处,也得守规矩。”宜修将雨过天青的杭绸叠好,“尊卑有别,这点分寸要是拎不清,我不介意帮她们好好记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