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义后的第三天,晨曦初破,江阴城却未迎来片刻安宁。探马如惊弓之鸟般疾驰入城,一路高呼:“紧急军情!紧急军情!”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惶恐,瞬间打破了城中的平静。
“报——清军已从常州出发,先锋部队不日将抵江阴!”探马气喘吁吁,单膝跪地,声音颤抖却清晰。
阎应元正在县衙内与几位义士商议后续事宜,闻此消息,神色一凛,立即站起身来,大声喝道:“速速召集众人,大堂议事!”
县衙大堂内,气氛瞬间凝重得如同实质,仿佛有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众人匆匆赶来,脸上皆带着忧虑与紧张。
“清军有多少人马?”阎应元目光如炬,直视着探马,声音沉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先锋约两万,由刘良佐率领,后续还有大军。”探马微微低头,声音中带着一丝怯意,“他们携带了大量火炮。”
此言一出,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江阴虽是坚城,城墙高耸,城防也算完备,但面对如此庞大的清军先锋以及后续可能源源不断涌来的大军,胜算实在渺茫。一时间,大堂内议论纷纷,有人面露绝望之色,有人则咬牙切齿,恨不能立刻与清军决一死战。
然而,阎应元却镇定自若,他双手负于身后,在堂中缓缓踱步,目光扫过众人,声音坚定而有力: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诸位莫要慌乱,我江阴儿女岂会惧怕这等强敌!”
“冯兄,城防布置如何?”阎应元停下脚步,看向冯厚敦,眼中满是信任与期待。
冯厚敦闻言,立刻展开一张草图,图上详细标注着江阴城的每一处防御要点。他指着草图,声音洪亮地说道:“四门已加固,城墙薄弱处用沙袋填补,每一处都安排了专人看守。我还在每面城墙后搭建了木架,方便快速调兵,一旦某处出现险情,可迅速增援。”
“弓箭、火器呢?”陈明遇眉头紧锁,急切地问道。
“弓箭约三千,火铳不足百支。”冯厚敦皱起眉头,脸上露出一丝无奈,“但百姓们纷纷献出家中的铁器,我们正在赶制长矛和简易火炮,只是时间紧迫,数量恐怕有限。”
阎应元微微点头,沉思片刻后说道:“粮草更为关键,若粮草不济,城未破而人先饿,那才是大患。”
陈明遇立刻接话:“粮仓存粮可支两月,但城内人口骤增,许多百姓因战乱涌入城中,需节约使用。我已组织妇孺老弱在城内空地种植速生蔬菜,虽不能完全解决粮食问题,但也能缓解一些压力。”
众人围绕在草图旁,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,气氛逐渐从最初的凝重变得热烈起来。一项项防御措施在讨论中逐渐完善,从城墙的巡逻安排到箭垛的加固,从火器的调配到伤员的救治,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斟酌。
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,烛火摇曳,映照着众人疲惫却坚定的脸庞。各项防御措施终于一一落实,阎应元长舒一口气,看着众人说道:“今日辛苦诸位,回去好好休息,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!”
散会后,阎应元独自登上城墙巡视。月光如水,洒在江阴城的城墙上,勾勒出这座古老县城清晰的轮廓。这座周长不足十里的县城,此刻仿佛一座孤岛,即将在清军的狂潮中接受残酷的考验。
阎应元缓缓抚摸着斑驳的城墙砖石,那粗糙的触感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厚重。他仿佛能感受到这座城池跳动的脉搏,那是一种不屈的、顽强的生命力,正随着他的心跳而共鸣。
“大人,您该休息了。”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打破了夜的寂静。
阎应元回头,看到是名叫李成的少年。这少年便是起义当天第一个跟随他的衙役,当时少年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果敢,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身边。
“睡不着啊。”阎应元叹了口气,目光依然望着远方,仿佛在寻找着什么,“李成,你今年多大?”
“十七。”少年挺起胸膛,声音中带着一丝稚嫩却无比坚定的骄傲,“但我能打仗!大人,您别看我年纪小,我力气大着呢,定能在战场上杀几个清军!”
阎应元拍拍他的肩膀,眼中满是赞许:“你读过书吗?”
“略识几个字。”李成挠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。
“记住今晚的月亮。”阎应元仰望天空,那轮明月高悬,洒下清冷的光辉,“无论结局如何,我们做的事,后人会记住。我们守护的不仅是这座城,更是江阴人的尊严和气节!”
李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:“大人,我明白了!我一定会和大家一起守住江阴!”
次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阎应元便下令全城动员。随着一阵阵急促的锣声响起,江阴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,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,投入到紧张的备战之中。
青壮年们手持长矛、刀剑,在城中的空地上操练武艺。他们挥汗如雨,喊杀声震天动地,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决绝与勇猛。冯厚敦在一旁亲自指导,纠正着他们的姿势,大声喊道:“用力!再用力!清军可不会手下留情!”
妇女们也没有闲着,她们围坐在一起,飞针走线,缝制着战旗和护理伤员的布条。那一块块鲜艳的布料在她们手中翻飞,不一会儿,一面面崭新的战旗便诞生了。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仿佛在向清军宣告着江阴人的不屈意志。
老人们则负责照看孩童,他们坐在屋檐下,给孩子们讲述着历代忠烈的故事。从岳飞精忠报国到文天祥宁死不屈,每一个故事都让孩子们听得热血沸腾,眼中闪烁着崇拜与向往的光芒。
城南的空地上,冯厚敦正指导百姓制造一种简易武器——将火药装入竹筒,封口后点燃抛出。这种武器被冯厚敦命名为“飞天雷”,虽然威力不及正规火炮,但胜在制作简单,材料易得。
“这叫‘飞天雷’。”冯厚敦向围观者演示着,他小心翼翼地点燃引线,然后迅速将竹筒抛向远处。只听“轰”的一声,竹筒在空中爆炸,碎片四散飞溅。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声,纷纷跃跃欲试。
一位白发老者颤巍巍地捧出一把祖传宝剑,那剑身闪烁着寒光,剑柄上的纹路清晰可见,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。老者声音颤抖却坚定地说道:“冯将军,老朽无力上阵,这剑随先祖抗倭,今日献出,望助杀敌!”
冯厚敦郑重地接过宝剑,双手微微颤抖,他深知这把剑承载着老人一家的荣耀与期望。他单膝跪地,恭敬地说道:“老丈放心,必不让宝剑蒙羞!我定会用这把剑斩杀更多清军,守护江阴!”
与此同时,陈明遇正在城东清点粮草。他发明了一种方法:将每日口粮分成小份,由专人统一分配,避免浪费。他还组织了一批机灵的少年,训练他们如何在城破时传递消息。
“记住,”陈明遇对这群少年说道,他的目光严肃而认真,“若我们战死,你们要活下去,把江阴的故事传出去,让后人知道我们曾经如何英勇地抗击清军,如何守护自己的家园!”
少年们纷纷点头,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。他们虽然年纪尚小,但都明白自己肩负的使命。
夜幕降临,阎应元在县衙后院设下简单祭坛,率众官员祭拜天地祖宗。
“皇天在上,后土在下,”阎应元手持香火,声音哽咽,“臣等今日之举,非为叛逆,实为守我华夏衣冠,护我百姓尊严。若天佑大明,请赐我等力量;若气数已尽,愿以我等血肉,唤醒天下忠义之士!”
祭毕,众人歃血为盟,誓与江阴共存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