联军败退,黑沼山脉重归死寂,唯有弥漫的血腥与硝烟诉说着方才的惨烈。残阳如血,映照着遍布山谷的尸骸与破碎的兵甲,宛如一幅凄厉的画卷。
“清理战场,救治伤员,统计伤亡!”赤炎的声音带着疲惫,却依旧沉稳有力,如同定海神针,让经历血战、心神激荡的众人迅速安定下来。
烬火卫们沉默而高效地行动起来,收敛同伴的遗体,辨别敌我的尸骸,搜刮可能有用的战利品,并将重伤者迅速抬往营地内临时开辟的医所。
公输瑾和林风也强撑着透支的精神,投入到救治工作中,他们绘制的“回春符”、“止血符”在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时墨白扶着了望台的栏杆,脸色苍白,魂海因过度催动言灵之力而阵阵刺痛。他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,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,唯有沉甸甸的责任与对未来的隐忧。
此战虽胜,却是惨胜,“烬”伤亡不小,而他们与流云宗官方势力以及金环商会的矛盾,已彻底公开化,再无转圜余地。
楚纪野默默走到他身边,他身上的伤口在兵主战血那强悍的恢复力下已初步愈合,但内里的消耗与暗伤依旧存在。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染血迹、骨节分明的手掌,感受着体内那渐渐沉寂下去、却真实存在的暗金血脉,眼神复杂。
“主人,”他声音沙哑,“我……我好像控制不住那股力量。”战斗最后时刻,那种仿佛被血脉本能驱使、理智近乎燃烧的感觉,让他感到一丝陌生与不安。
时墨白拍了拍他的肩膀,温声道:“不必惧怕,那是属于你自己的力量。只是你尚未完全熟悉和掌控它。待此间事了,我们一起来研究如何引导和运用这份力量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转为凝重,“不过,纪野,你这血脉之事,恐怕已无法隐瞒。金环商会和那个阴骨老人,定然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楚纪野眼神一厉:“他们若敢再来,我便再杀他们一次!”
时墨白摇了摇头:“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经此一役,他们下次再来,手段只会更加狠毒和隐秘。”他目光扫过下方正在收敛敌方尸体的烬火卫,忽然道,“走,我们去看看。”
两人走下了望台,来到战场边缘。时墨白蹲下身,仔细检查了几具黑水卫和附庸家族修士的尸体,眉头越皱越紧。他在一些尸体隐蔽的衣角内侧,或是佩戴的饰物上,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、若非“察”字真言几乎无法感知的淡灰色粉末,这些粉末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异样灵力波动。
“这是什么?”楚纪野也察觉到了异常。
“像是……某种追踪标记,或者……定位信标。”时墨白脸色微变,“他们撤退时,竟然还留了后手!是想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,还是为下一次精准打击做准备?”
他立刻将这个发现告知了赤炎和石岩。赤炎闻言,勃然大怒,当即下令所有参与清理战场的烬火卫仔细检查所有敌方尸体和遗物,果然又发现了不少类似的标记。显然,这是联军有计划的行为。
“哼!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!”赤炎一把火将收集到的标记粉末烧得干干净净,“想靠这点小伎俩找到我们?做梦!”
话虽如此,营地内的气氛却更加凝重了几分。敌人如同跗骨之蛆,阴魂不散。
夜色,在疲惫、伤痛与警惕中悄然降临。
经过白日的激战与紧张的善后,大部分人都已沉沉睡去,唯有巡逻的烬火卫依旧强打着精神,在营地外围游弋,火把的光芒在浓重的瘴气中显得朦胧而微弱。
时墨白并未入睡,他在自己的石屋内盘膝调息,修复着魂海的创伤。识海中,“御”、“察”、“封”三枚真言符文光芒略显黯淡,正在缓慢吸收着天地灵气自我修复。今日强行催动营地阵法抵挡凝卡期攻击,对他负荷极大。
就在他心神沉入修炼之际,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带着刺骨冰寒的悸动,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触动了“察”字真言的预警!
不是大规模的攻击,也不是阴骨老人那等磅礴的精神压迫,而是一道……凝聚到极致、充满了纯粹毁灭意志的……杀意之线!正以一种超越视觉的速度,穿透层层瘴气与夜色,精准无比地向着楚纪野所在的那间石屋射去!
目标,直指楚纪野!而且,这道攻击的气息,与时墨白白天在那些标记粉末上感受到的异样波动,隐隐同源!
对方竟然真的找来了!而且选择了在所有人最疲惫、防备最松懈的深夜,发动了如此精准而致命的偷袭!
“纪野!小心!”时墨白猛地睁开双眼,魂力不顾损耗地疯狂涌出,试图锁定那道杀意之线的源头,并以“御”字真言远程构筑防御。
然而,那道杀意之线太快!太凝练!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!
几乎在时墨白预警的同一瞬间——
嗤!
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穿透声,在楚纪野的石屋内响起。
正盘坐在石床上、尝试以内视之法感知体内血脉的楚纪野,身体猛地一僵!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从心脏偏左的位置炸开!他低头,只见胸前不知何时,已然多了一个细如发丝、几乎看不见的孔洞,没有鲜血流出,但那孔洞周围的肌肉瞬间变得灰败、死寂,并且这股死寂之力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蔓延,侵蚀他的生机!
不是物理攻击,而是某种极其恶毒的诅咒或湮灭性能量的投射!
楚纪野甚至没能发出任何声音,意识便迅速被黑暗与冰冷吞噬,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
“纪野!!!”
时墨白的嘶吼声划破了营地的寂静。他如同疯了一般冲出石屋,撞开楚纪野的房门。
映入眼帘的,是楚纪野倒在石床上、胸口萦绕着不祥灰败气息、生机急速流逝的景象!
“不——!”时墨白目眦欲裂,扑到床边,灵力疯狂涌入楚纪野体内,却感觉如同泥牛入海,那股灰败的死寂能量异常顽固,不仅吞噬生机,更在隔绝他的灵力探查与输入!
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整个营地。赤炎、石岩、公输瑾、林风,甚至连影枭都瞬间赶到。
“怎么回事?!”赤炎看到楚纪野的模样,脸色骤变。
“是诅咒!或者某种湮灭性能量的远程狙杀!”时墨白声音颤抖,双眼赤红,“对方的目标很明确,就是纪野!是冲着兵主战血来的!”
他猛地抬头,看向影枭:“你们‘守陵人’一脉,可知这是什么手段?如何破解?!”
影枭快步上前,仔细查看楚纪野胸口的伤痕,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,甚至带着一丝恐惧:“这是……‘绝脉死咒’!金环商会供奉殿那些老怪物才会的歹毒手段!以特殊媒介定位,凝聚湮灭之力隔空咒杀,中者血脉枯竭,生机断绝!除非施术者亲自解除,或者有远超施术者的力量强行拔除,否则……否则……”
后面的话,他已说不下去。
石屋内,一片死寂。所有人都能感觉到,楚纪野的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。
公输瑾和林风脸色惨白,不知所措。
赤炎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怒火几乎要冲破天际。
时墨白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楚纪野,看着他胸口那不断扩散的灰败,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暴怒涌上心头。他好不容易才将纪野从奴隶的深渊中拉出,好不容易才看到他眼中重新燃起光芒,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夺走?
不!绝不!
他猛地站起身,眼神中闪烁着疯狂与决绝的光芒。
“一定有办法!一定有!”他看向影枭,又看向赤炎,“告诉我,哪里能找到破解之法?或者,哪里能找到施术者?!”
无论是上穷碧落下黄泉,他一定要救回楚纪野!
影枭深吸一口气,艰难道:“据我所知,能施展此咒的,金环商会内部不超过三人。而破解之法……或许……或许只有商会总部秘藏的‘万咒源典’,或者……传说中能净化万邪、蕴含生机的‘生命泉水’……”
这两个地方,无一不是龙潭虎穴,希望渺茫。
但时墨白的眼神,却在这一刻,亮得吓人。
只要有希望,他便不会放弃。
夜色深沉,杀机并未随着那道咒术的发出而消散,反而如同浓稠的墨,将“黎明”紧紧包裹。楚纪野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,而拯救他的希望,却遥不可及。
一场新的、更加艰难的征途,已然摆在时墨白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