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熔金,为巍峨的主擂台镀上了一层悲壮而辉煌的色彩。流云宗上下,几乎所有弟子、长老的目光都聚焦于此,见证着这注定载入史册的一刻。
时墨白与楚纪野,并肩立于擂台两侧。
没有剑拔弩张,没有杀气腾腾。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着擂台,仿佛暴风雨前的宁谧。两人目光交汇,清澈坚定对上深邃忠诚,无需言语,已然明了彼此心意。
这一战,不为胜负,只为印证。
高台之上,傅青云缓缓起身,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庄严肃穆,传遍四方:“决赛,时墨白,对楚纪野!开始!”
没有多余的催促,没有激昂的鼓动。随着这一声令下,整个演武场落针可闻。
楚纪野动了。他没有爆发出那惊天动地的煞气,也没有演化那凶戾绝伦的战域,只是如同寻常迈步般,向前踏出一步。
但这一步落下,他周身那暗红色的气血却自然而然地流淌开来,不再狂暴,反而带着一种厚重如大地、深邃如渊海的意蕴。隐约间,似乎有低沉的战鼓声自他血脉深处响起,那是兵主战血最本源的律动,是力量本身的道音。
他抬起右手,握拳,没有施展任何战技,只是简简单单地,一拳向时墨白推来。这一拳,不快,不猛,却仿佛推动了一座无形的大山,蕴含着兵主征伐、破灭万法的纯粹意志,封锁了所有闪避的空间,给人以必须正面应对的沉重压力。
时墨白眼神明亮,面对这返璞归真的一拳,他亦未后退。他同样向前一步,左手抬起,五指张开,并非绘制符卡,而是虚空勾勒。
指尖灵力流淌,引动的并非外界灵气,而是他丹田符种上那灰蒙底色、点缀金白锋芒的本命灵纹!守护与锋锐的意境在他指间流转、交织,最终化作一道似虚似实、介于光盾与枪芒之间的奇异符印,迎向了楚纪野的拳头。
“嗡——!”
拳与符印并未直接碰撞,而是在相距三尺之处骤然停滞。一股无形的、磅礴的力量在两者之间轰然爆发、对冲!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只有一种沉闷的、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宏大共鸣!擂台地面微微震颤,两人身周的空间都似乎扭曲了一下,光线明灭不定。
楚纪野的拳意,是征伐,是破灭,是兵主一往无前的霸道。
时墨白的符意,是守护,是锋锐,是符卡衍化万法的坚守。
两种截然不同的“道”,在这方寸之间,展开了最本质的碰撞与交融!
楚纪野眼中暗红光芒流转,拳势不变,那暗红色的气血却如同有了生命般,化作无数细小的、咆哮的战魂虚影,环绕拳头旋转、冲击,试图撕裂、吞噬那道符印!
时墨白神色不变,左手维持符印,右手并指如笔,在身前急速划动!这一次,他勾勒的不再是单一的“戍卫”或“金戈”,而是将两种意境的精髓拆解、重组,时而化作层层叠叠、坚不可摧的意念壁垒,时而化作万千细密、无孔不入的意念锋芒,与那些战魂虚影纠缠、消磨、对抗!
他们的战斗,已然脱离了寻常符卡与肉身的范畴,上升到了“意境”与“道理”的层面!是自身所执之道的相互印证!
擂台上,异象纷呈。时而有时墨白身前浮现出巍峨山峦的虚影,将楚纪野的拳势稳稳挡住;时而有楚纪野气血化作撕裂苍穹的巨斧,将那山峦虚影一劈两半;时而又见无尽的金戈之气如同暴雨梨花,与奔腾的血色洪流相互湮灭……
没有华丽的声光效果,但那无形的道韵碰撞,却让台下所有修为达到一定层次的弟子和长老都感到心神摇曳,仿佛目睹了两条截然不同的大道在眼前显化、争锋!
“这……这已经不是寻常比试了……”有长老喃喃自语,眼中充满了震撼。
“他们在论道!以战论道!”另一位长老声音颤抖。
赵千壑脸色难看至极,他没想到决赛会演变成这种局面。这种层面的碰撞,已然超出了他所能干预、甚至所能理解的范畴。他原本准备的某些阴损后手,在这种纯粹的道争面前,显得如此可笑与渺小。
傅青云眼中精光闪烁,一瞬不瞬地盯着擂台,生怕错过任何一丝道韵的变化。云逸也收起了那副慵懒之态,坐直了身体,眼中闪烁着推演与明悟的光芒。
赤炎、石岩等人更是看得心驰神摇,虽不能完全理解,却能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与坚定意志。
擂台之上,时墨白与楚纪野的交锋愈发激烈。
楚纪野猛地一声低吼,那暗红色的气血骤然向内坍缩,在他拳锋之上凝聚成一点极致的“黑”!那“黑”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,连周围的空间都向其弯曲!那是兵主战血中蕴含的“寂灭”真意,是破灭的终极体现!
“兵主·寂!”
他一拳推出,那一点“黑”如同宇宙归墟,带着湮灭一切物质、能量乃至法则的恐怖意蕴,缓缓压向时墨白!
时墨白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,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排斥他,要将他彻底化为虚无!他闷哼一声,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,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璀璨到了极致!
他双手猛地合十于胸前,丹田内的本命灵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,灰蒙的底色与金白的锋芒彻底交融,不再区分彼此!守护即是锋锐,锋锐亦为守护!一股超越单一意境、包容并蓄、衍化生机的全新道韵,自他体内勃然爆发!
他双掌缓缓向前推出,一道混沌色的、非虚非实、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奥秘的符印,在他掌间凝聚、显现!
“符种·归一!”
这并非“戍卫”,也非“金戈”,而是独属于他时墨白,融汇了他对符卡之道的所有理解、对自身道路的全部坚持的本源之印!
混沌符印与那寂灭之“黑”,无声无息地碰撞在了一起。
没有爆炸,没有冲击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那寂灭之“黑”试图吞噬混沌符印,却仿佛泥牛入海,被那混沌之色包容、分解、衍化。而混沌符印也在不断震颤,其内的生机与衍化之力被那寂灭之意不断磨灭。
两种极致的力量在湮灭与创生之间,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。
就在这平衡达到顶点的刹那——
时墨白与楚纪野的目光再次交汇。
没有言语,但一种超越了一切的心意相通,在两人灵魂深处共鸣。
楚纪野拳锋上的寂灭之“黑”悄然散去。
时墨白掌间的混沌符印也缓缓消融。
两人同时收手,后退一步。
擂台上那令人窒息的道韵压力骤然消失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一片寂静。
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擂台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这就……结束了?
傅青云缓缓站起身,他的目光扫过气息平稳、眼神清明的时墨白,又看了看煞气内敛、目光坚定的楚纪野,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而欣慰的笑容。
他朗声开口,声音传遍全场:
“道契相合,心意相通。此战,已无需胜负。”
“本届宗门大比,魁首之位……并列!”
“时墨白,楚纪野,同为本届大比魁首!”
并列魁首!
这个结果,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,但细细想来,却又在情理之中。方才那超越寻常比试的道争,已然证明了他们二人,皆有无愧于魁首的资格与境界!
短暂的沉寂后,演武场上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、发自内心的欢呼与掌声!为这两名创造了奇迹的年轻人,也为他们所展现出的,超越胜负的羁绊与道路!
时墨白与楚纪野相视一笑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然而,就在这荣耀加身的时刻,异变陡生!
一道尖锐刺耳、充满了怨毒与诅咒意味的嘶吼,如同来自九幽地狱,骤然自天际传来,打破了这欢庆的气氛:
“悖逆血脉!勾结外道!玷污古国荣光!当受——‘血咒剥离’之刑!”
随着这嘶吼,一道横跨天际、由无数扭曲怨魂和污秽血气凝聚而成的巨大符箓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滔天的恶意,如同陨星般,朝着擂台上的楚纪野,轰然砸落!
目标,直指其体内的兵主战血!
玄戈遗民中的极端者,竟选择在此时,悍然出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