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户掂了掂银票,满意地笑了,用力拍着汪三金的肩膀:“你这老头,倒是挺会来事。”
汪三金被拍得龇牙咧嘴,却仍挤出笑容:“小女无知,给官爷添麻烦了。”
千户松开汪曼青的手,转身要走,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句:
“那姑娘挺好,带回府里去。”
汪三金一听,脸色大变,急忙从怀里又掏出一叠银票往千户手里塞:
“官爷,官爷,小女年纪还小,这样不行啊。”
但这回已经不是银票能解决的事了。
千户将银票推了回去:
“不必紧张,这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纪大人,皇上跟前的红人。
你女儿被他看上,是她的福气。
看你打扮像个商人,说不定以后还能借这层关系飞黄腾达。”
纪纲,锦衣卫指挥使,掌管亲军与诏狱,是朱棣的心腹。
虽然赵王朱高燧也代管锦衣卫与昭狱,但真正掌权的还是纪纲。
他在大明几乎一手遮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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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纲这人嚣张到什么地步?
历史上,他甚至敢跟朱棣抢女人。
朱棣命他选秀女,他竟偷偷藏起绝色女子自用。
还曾假传圣旨从盐场取盐数百万斤,强夺官船运回私吞。
构陷上百家富商,抢夺他们的家产。
强掳数百名良家幼童,留在身边服侍。
更私造兵器,为谋反做准备。
最终被朱棣察觉,处以凌迟。
而这个时代的纪纲,与历史上相差无几。
仗着朱棣宠信,无恶不作。
而且心胸狭窄,睚眦必报。
谁得罪他,他就找理由把谁抓进昭狱。
昭狱是什么地方?
进去不出三天,必屈打成招。
所以整个应天,无人敢与纪纲作对。
汪三金挡在女儿前面,不让千户带走汪曼青。
“求官爷行行好。”
几番拉扯,千户耐心尽失。
他一拳重击在汪三金腹部。
汪三金口吐酸水,捂着肚子倒下。
“给你脸不要脸,再啰嗦连你一起抓进昭狱!”
“爹!”
汪曼青慌忙蹲下查看父亲的状况。
汪三金疼得说不出话,只能蜷缩着身子,一声声痛哼。
纪纲在后面等着,千户不敢耽搁,拽起汪曼青的胳膊就把她甩上马背,马鞭一挥,跟着纪纲离去。
汪三金在地上趴了很久,腹间的疼痛才慢慢减轻。
可等他抬头,汪曼青早已不见踪影。
他跪坐在地上,放声大哭:“女儿……我苦命的女儿啊……”
汪三金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,仿佛所有倒霉事都落在他头上。
先是沐王府,现在又是锦衣卫指挥使,为什么人人都要抓他的女儿?
路旁有人看不下去,上前劝道:“兄弟,那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,在应天府横行霸道,谁惹得起啊?你还是……唉。”
“寻常官员连纪纲的面都见不着,除非是王爷——可王爷哪会见我们这些平民百姓?”
那人叹气,拍拍汪三金的肩膀,转身离去。
可汪三金却像抓住了一线希望:“王爷……对,还有王爷!我还有办法!”
他猛地爬起身,拖着肥胖的身子,踉跄冲回客栈。
不远处,两名锦衣卫目睹全程,神色犹豫。
“那女孩一直在找的人,是不是叫朱高煌?”
“你说……她会不会认识燕王殿下?”
虽然知道商人之女认识燕王的可能微乎其微,但只要有一点可能,他们就不敢大意。
万一真与燕王有关,事情就闹大了。
“可纪纲也不是我们能招惹的。
贸然插手,会不会给赵王殿下添麻烦?”
另一人沉吟片刻,道:“还是先禀报赵王殿下吧。”
不仅是他们,应天府街上耳目众多。
一些人目睹街上发生的事后,悄悄离去。
……
朱瞻基为孙若微父女安排的院落里。
一个农夫打扮的人警惕地环顾四周,确认无人,才推门走进。
院内的孙若微听见动静,握紧腰间匕首,悄然藏身内门之后。
待那农夫踏入内院,她猛地挥匕刺出。
谁料那人反应极快,身手远胜孙若微预料。
反手便夺走了她掌中的匕首。
低声喝道:“是我!”
孙若微听这声音耳熟,定睛一看,那农夫竟是徐滨。
她欣喜道:
“徐大哥,你何时来的?”
徐滨将匕首递还孙若微。
随即在凳上坐下。
“刚到,同来的还有不少兄弟。”
“你确定消息属实?万国大典竟准许普通商人参与?”
徐滨难以相信,实因此事太过反常。
士农工商,商人居末。
在大明,商人地位最为卑微。
如此盛会,朝廷竟允商人踏足,实在令人不解。
孙若微郑重颔首。
“我确定。
据说因北征之故,国库虚空,已现赤字。”
“朱棣为填补亏空,只要商人缴纳十万两白银,便可入场。”
“这消息已在权贵圈中传开,不少商人正筹措银两。”
十万两白银,绝非小数目。
在大明,一两银可购四石米。
一石为一百二十斤,四石即四百八十斤。
十万两足可买四千八百万斤米。
若以一人日食半斤计,可养活二十六万人一年之久。
徐滨沉吟片刻。
“距万国大典尚有三天,你继续在此潜伏打探,我去筹钱。”
“另需小心,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已回应天。
此人名声虽劣,能力却不容小觑。”
……
纪纲府中。
被锦衣卫千户带回的汪曼青吵闹不休。
千户心烦,一巴掌掴在汪曼青脸上。
“此乃纪纲大人府邸,岂容你撒野?再闹便将你卖入青楼。”
千户手劲刚猛。
汪曼青半脸红肿,
嘴角渗出血丝。
她年纪虽轻,性子却倔,
即便挨打,仍狠狠瞪着千户。
千户挥手召来两名下人。
“先把她同那些女人关在一处,等纪纲大人回来再发落。”
“是。”
两名仆人将汪曼青架了起来。
“小姐,随我们走吧。”
这两人虽为男子,面貌却显得阴柔。
话音里也透着一股尖细。
他们带着汪曼青来到了纪府的地牢。
那是纪纲仿照锦衣卫昭狱规制,在府中特意修建的。
除了规模不及昭狱,其余几乎如出一辙。
地牢中是一排排铁铸的牢笼。
笼中关着不少衣衫不整、遍体鳞伤的女子。
汪曼青见此阴森景象,顿时心生恐惧。
挣扎着喊道:“这是哪里?为何将我关在此处?放开我,我要出去!”
但那两名仆人似早有防备。
他们死死扣住汪曼青的双手,将她推进其中一间牢笼。
随后锁上铁锁。
“小姐,我们也是听命行事,请莫要责怪。”
这两人本是良家子,幼时被纪纲强掳入府。
** 身受宫刑,成了府中奴仆。
纪纲贪财,更贪女色,尤其喜好搜罗各色女子。
这地牢中所关的,便是他多年来掳掠的女子。
其中姿色,至少也在中等偏上。
因时常离家,为防下人与这些女子有染,
纪纲府中除他之外,所有男性皆遭 **。
这些人内心同样怨恨纪纲,
却慑于他的权势与手段,只得听命行事。
两名仆人未与汪曼青多言,
关上地牢门便离去。
地底顿时一片漆黑。
淡淡的血腥气与滴水声,更添三分阴森。
汪曼青心头一紧,
拼命摇晃铁门。
哐当、哐当的声响,在封闭的地牢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别摇了,这里是纪纲的府邸,不会有人来的。”
汪曼青听见一道虚弱的女子嗓音,带着绝望。
黑暗笼罩着地下室,她什么也看不见。
“你是谁?纪纲又是谁?”
女人在黑暗中自嘲地笑了。
“我是薛宁,阳武侯薛禄的女儿,现在和你一样,是纪纲的阶下囚。
至于纪纲,他是锦衣卫指挥使,朝廷里手眼通天的人物。”
阳武侯?
汪曼青脸上露出困惑。
她不知阳武侯是谁,但一个侯爷的女儿,为何会被关在这里?
“你爹是侯爷,为什么不来救你?”
薛宁悲凉地笑了。
“呵呵,我爹几年前就被纪纲用铁瓜击碎头颅,重伤而死。”
她语气中那股浓烈的恨意,让汪曼青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汪曼青继续问:“纪纲杀了你爹,就没人管吗?这里不是应天吗?皇帝也在,没人能惩治他?”
她还是太年轻,把一切想得太简单,以为世间事非黑即白。
薛宁说:“纪纲执掌锦衣卫,锦衣卫是皇帝监察天下的耳目,你以为他会主动向皇上认罪?”
“朝中大臣更不敢开口。
纪纲本就是皇上用来铲除异己的刀,这些年不知借职务之便,除掉了多少和他作对的官员。”
“朝廷上下人人自危,谁还敢揭发他?”
“这里的女子不下百人,谁不是良家妇女,被纪纲掳来肆意 ** 。
至今无人来救。
你不如省点力气,想想怎么让自己好过些。”
薛宁的话让汪曼青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
她无力地顺着栏杆滑坐在地上。
连侯爷的女儿都无人能救,她爹又怎么可能来救她。
……
赵王府中,汉王与赵王同在。
兄弟二人在厅中对饮。
经历上次生死危机后,朱高喣似乎醒悟了许多,近日常来找朱高燧叙旧。
朱高燧虽不知二哥为何如此,却也只得作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