聂兴的哀嚎响彻整座昭狱,令不少狱卒暗叹:受刑这般久仍声如洪钟,果真是条硬汉。
自回到昭狱,朱高燧便日夜守着这个宝贝——这可是他的财神爷。
整瓶回春丹虽要耗去大半在此人身上,但即便只剩一颗也是无价之宝。
一名千户见朱高燧杯中酒尽,忙执酒坛斟满。
“王爷,另一边的建文余孽已熬不住刑开始招供,不过他攀咬出来的人有些棘手。”
朱高燧正要夹起一颗油炸花生米,闻言动作一顿。
他阴沉着脸说:“什么麻烦不麻烦的!但凡与此事有牵连的,一个都不许放过!”
千户面带难色,凑近朱高燧耳边低语:“王爷,那人招供的是宁国公主家的三位公子——梅顺昌、梅永贞和梅景福。”
朱高燧闻言眉头一紧。
宁国公主乃太祖朱元璋次女,是朱棣的亲姐姐,也是他们兄弟几个的亲姑姑。
这三位公子的父亲梅殷,当年是建文帝的心腹大将。
虽然后来归降了,但朱棣始终对他心存芥色,后来更是暗中派人趁他过护城河时将他推入水中溺亡,对外只称是失足落水。
如此看来,梅家三兄弟确实存在与建文余党勾结的可能。
唯一棘手的是,这三人属于老二那一派。
朱高燧脸色阴沉,目光闪烁不定,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这事报上去。
朱瞻基被废的消息早已传遍朝野,东宫势力大受打击。
光是今天下午,就有不少见风使舵之人想投靠他们这边。
照此情形,朱高燧本该悄悄将梅家兄弟处置了事。
但他另有算计。
太子势力已遭重创,若借此时机再把梅家三兄弟的事捅出来,老二可就百口莫辩了。
老大和老二都得罪了老四,那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吗?
九五至尊的宝座,哪个皇室子弟能不动心?
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,朱高燧脸上不禁浮现出喜色。
方才为他斟酒的千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眼中掠过一丝异样。
唯一的难处是如何不把自己牵扯进去。
正当朱高燧盘算着既能扳倒老二又能置身事外的计策时,老二朱高喣就到了。
“老三!老三!”
朱高喣的大嗓门远远传来。
朱高燧神色一凛,连忙堆起笑脸:“二哥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?这昭狱里阴气太重,咱们上去说话吧。”
说着就要拉朱高喣离开。
却没拉动。
朱高喣挣脱他的手,反而一把搂住他的肩膀。
“二哥在战场上杀敌无数,煞气深重,这点微末的阴气又怎能奈何得了我?”
朱高燧不愿让朱高喣察觉此间的蹊跷。
但朱高喣执意不肯上去,他也不便强求。
否则反倒显得欲盖弥彰。
“二哥说笑了,弟弟不过是关心则乱。”
朱高喣扫了眼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聂兴。
也不与朱高燧客套。
径自拉开椅子坐下。
抱起酒坛便仰头痛饮。
一坛烈酒入喉,朱高喣面上已泛起酡红。
“来,老三,坐下陪二哥喝几杯。”
朱高燧推辞不过,只得依言落座。
为他斟满酒盏。
“老三可还记得,当年你初上战场时不过这么高。
我与敌军厮杀时还要分神照看你,生怕稍有不慎就折了你。”
“如今想来,还是军中最是痛快。”
说罢举杯一饮而尽。
朱高燧被他这番感慨勾起往事。
眼神渐渐飘远。
“怎会忘记,那时二哥总说:你只管往前冲,有二哥在后头守着。”
“那时每日心无旁骛,战鼓响时纵马杀敌,鸣金收兵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,何等快意。”
朱高喣紧紧握住他的手。
“若当年父王不曾……或许你我如今还在奉天纵马狩猎,与大哥也不至势同水火。”
朱高燧默然片刻。
“世事难料,如今与大哥已是水火难容。”
“说得好!”
朱高喣霍然起身。
“老三此言深得我心。
你若觉得二哥不堪大任,大可直言。
只要不让大哥得势,你我兄弟谁上位都无妨。”
朱高燧被他这番话惊得手足无措。
急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,恳切地望着他的眼睛。
“二哥何出此言?弟弟早就说过,只要不与四弟为敌,我永远站在二哥这边。”
朱高喣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若是不小心与老四对上了呢?”
“你从修罗卫抓来的那几个建文逆党……审出了什么要紧事,不愿与二哥分享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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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高燧瞳孔骤然收缩,阴鸷的目光死死锁定方才为他斟酒的锦衣卫千户。
审问建文残党之事他特意只交由此人经办,朱高煦如何能得知消息?
千户下意识垂首避开视线。
朱高燧顿时了然——这竟是朱高煦安插在锦衣卫中的暗桩。
平日看似莽撞无谋的二哥,竟懂得在要害部门布下眼线,更令人心惊的是此人竟已位居千户之职。
锦衣卫十四所每所仅设千户一名,已是核心阶层。
如今建文残党的供词尚未呈报,朱高煦竟已先一步掌握内情。
杀意在胸中翻涌,朱高燧恨不得立时将这名叛主之徒当场格杀。
但当着朱高煦的面,他只能强压怒火,转而堆起谄媚笑容:“二哥莫急,我也是刚得知消息,正欲派人通传您就来了。
那建文逆党供称,姑母家的三位表兄与他们有所牵连。
这毕竟涉及自家人,理当由我们自行处置。
老四近来脾性暴烈,若由他亲自出手,难免要迁怒你我。”
朱高煦重重拍着三弟肩头,摆出深信不疑的姿态:“这是自然,二哥岂会不信你?听说老四还赏了你整瓶回春丹?”
朱高燧眼角微微抽动。
若说先前只想处决那名千户,此刻他恨不能将其与聂兴同囚三日。
这厮竟连回春丹之事都如实禀报?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珍藏!
勉强维持着僵硬笑容,朱高燧解释道:“确有其事,但这是要给那建文逆党续命所用,待其濒死时喂服。”
朱高煦不以为然地摆手:“三弟,锦衣卫要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非易事?专挑不致命处用刑,何须浪费这等灵药?快给二哥匀两粒。”
这番说辞令朱高燧哑口无言。
他们兄弟往日没少在朱棣麾下暗中分润,既掌军权,敛财原是易如反掌。
虚报人数,蒙蔽朝廷。
兄弟二人对此间的门道心知肚明。
他们本就是此道行家。
何况朱高燧本就存着这般心思,自然瞒不过去。
他只能心疼地从怀中取出玉瓶。
小心倒出两颗回春丹递给朱高喣。
碧绿的丹药甫一倒出,药香四溢,令二人精神一振。
正是这般滋味!
“二哥,我只能匀你两颗。
若给多了,老四那边我无法交代。
如今玄卫不时前来巡查,若被老四发现我阳奉阴违,你我兄弟谁都难逃干系。”
朱高喣估算瓶中药丸至多二十余粒。
那建文余孽即便每日服用一颗,也仅能支撑二十余日。
这两颗恐怕已是极限。
但朱高喣并未全收,反而只取其中一颗。
将另一颗推了回去。
“二哥并非贪心之人,取一颗足矣。
剩下这颗你留着,有我一份自然也有你一份。”
此言一出,朱高燧顿时眼眶发红。
“二哥,我......”
朱高喣抬手止住他未尽之言。
正气凛然道:
“你我兄弟同心,不必多言。”
“二哥还要处置梅家三兄弟之事,先行一步。”
朱高燧:“二哥我送送你?”
朱高喣摆手示意,独自走出昭狱。
甫一出狱,他脸上温和笑容瞬间消散。
转为浓重不屑。
冷嗤道:“老三,想与我较量,你还欠些火候。”
朱高喣刚离去,朱高燧面色立即阴沉。
他盯着那名千户如同看着死人。
阴森笑道:“好啊刘千户,本王竟不知你原是汉王的人?”
千户慌忙跪地。
“王爷恕罪,属下女儿病重无钱医治,实在是走投无路才......”
明朝官员俸禄微薄,那点薪俸仅够维持清贫生活。
因此明朝官吏贪腐之风尤甚。
十官九贪并非虚言。
朱高喣行至千户身后,按住其肩。
粗糙手掌在千户颈间缓缓摩挲。
“为女儿着想么,本王可以体谅。”
千户额头冷汗涔涔,僵在原地,一动也不敢动。
听到那句话后,紧绷的心绪略微松弛了几分。
“谢……谢王爷体恤。”
朱高燧眼神骤然转冷,双手猛然扣住千户头颅,狠狠一扭。
咔嚓一声,颈骨折断,千户当场毙命。
朱高燧面无表情,低头望着脚下千户的尸身。
随手扯过一块布,擦了擦手。
“我体恤你,自会多烧些纸钱给你。”
“来人!”
他一声令下,另一名锦衣卫千户应声而入,单膝跪地。
朱高燧用脚尖轻踢脚下 ** 。
“把他全家处理干净,一个不留。”
斩草不除根,春风吹又生。
朱高燧一直记得他父皇说过的一句话:
要么不做,要么做绝!
跪在地上的锦衣卫身子微微一颤,沉声回应:
“属下遵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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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高煦从锦衣卫昭狱离开后,
丝毫不敢耽搁,立即返回五军营调集兵马,
径直将梅府团团围住,毫不遮掩。
此时,梅家三兄弟正在房中烛火下低声密议。
外面忽传来一阵金属碰撞、脚步嘈杂的声响。
梅顺昌身为长兄,素来谨慎,
此刻正值宵禁,怎会有如此动静?
“我出去看看,你们快去把房里东西烧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