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桂芳?是你,你怎么变成这样啦?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宏…宏伟?我......我......呜呜呜——”杜桂芳扑进王宏伟怀里痛哭起来,用哭声诉说着这段时间的痛苦。
王宏伟看着眼前这个苍老憔悴、衣衫褴褛的女人,几乎无法将她与记忆中漂亮,有魅力的的杜桂芳联系起来,下意识的抱住她,毕竟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。
杜桂芳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、如今胡子拉碴、眼窝深陷、浑身散发着穷困潦倒气息的男人,感慨万千,心里也猜到了他的遭遇,不由感到一阵心酸和恍惚。
两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,靠在墙上,互相倾述自己的近况,聊到后来,忍不住抱头痛哭。
此时知道了彼此都已离婚,都被原来的家庭和社会彻底抛弃,一种“世界上只剩下你懂我”的病态依恋感,在冰冷的雨夜里畸形地滋生出来。
他们坐在了王宏伟那家徒四壁、散发着霉味的小屋里。
几杯劣质的散装白酒下肚,往日的怨恨和算计,在巨大的共同失落和现实的残酷面前,似乎变得模糊起来。
他们互相倾诉着离婚的痛苦、世人的白眼、生活的艰难。
“都是为了你……我才落到这步田地……怎么就被他们发现了呢?怎么就被他们发现了呢?要不然我还是风光的副厂长, ”
王宏伟带着醉意,语气里有埋怨,却也有一种奇异的认命。
“我现在什么都没了,就只剩下你了……宏伟,宏伟,你不要抛下我们娘俩儿啊,呜呜呜——”杜桂芳哭着,抓住了他的手。
酒精的刺激,使这两人重温旧梦,伴随着衣服的撕裂声和喘息声,两人在这肮脏破败的地方剧烈运动起来,破旧不堪的床承受不了承重的重量,随着摇晃声“嘎吱~嘎吱~”响起来,似乎随时都会倒塌。
一种基于巨大失败和外部压力的畸形依赖感产生了。
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段偷偷摸摸却“激情”的时光,只是这一次,没有了光鲜的外衣和权力的滋润,只剩下两个在冰冷海水中试图抓住彼此取暖的溺水者。
他们很快同居了。杜桂芳搬出了那间和女儿挤着的小屋,住进了王宏伟这里。
起初,或许还有那么一丝“爱情”的幻影,一种“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”的荒唐慰藉。
但现实很快撕碎了这最后一层遮羞布。
逼仄的空间,捉襟见肘的收入(王宏伟看仓库的微薄工资和杜桂芳打零工的不稳定收入),以及无处排遣的怨气,成了每日争吵的导火索。
王宏伟抱怨杜桂芳不会持家,做的饭菜猪食一样,骂她是扫把星毁了自己大好前程。
杜桂芳哭诉王宏伟没本事,养不起家,后悔当年跟了他,如今过得比跟着林志国时还不如。
酒精成了他们逃避现实的唯一途径,而酒醉之后,言语的争吵极易升级为肢体的冲突。
王宏伟会动手,杜桂芳也会歇斯底里地反抗、撕打、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。
每一次激烈的“相爱”(那更像是一种绝望的生理发泄和短暂的情绪依赖)之后,紧接而来的必然是更疯狂的“相杀”。
林如兰,这个曾经骄傲的小公主,现在被夹在这两个她生物学上的父母之间,在夹缝中艰难生存。
她目睹着他们从短暂的、虚假的温存,迅速滑向无休止的互相指责和暴力相向。
她害怕王宏伟酒后的暴怒,也厌恶杜桂芳哭哭啼啼的抱怨和时而对她流露出的、仿佛她是一切灾难源头的怨恨目光。
她有时会成为他们争吵的由头(“都是为了你这个拖油瓶!”),有时又是他们短暂和好后试图弥补的对象(那补偿通常是一点可怜的食物或一句虚伪的关心),
但更多时候,她像一个透明的影子,缩在角落里,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她的世界,从林家那个虽然虚伪但至少表面稳定的环境,彻底坠入了这个充斥着贫困、酒精、暴力和绝望情绪的真正地狱。
她沉默着,眼神日益麻木,内心却可能在滋生着更黑暗的东西。
她无法逃离,也无处可去,只能在这令人窒息的泥潭里,随着两个将她带到这个世界、又彻底毁了她生活的大人,一起沉沦。
她不再是那个被林志国偶尔纵容、被杜桂芳偷偷偏爱的“娇娇女”了。她成了一个标签,一个活生生的耻辱证明——“野种”、“通奸的产物”、“破鞋的女儿”。
邻居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毫不掩饰的厌恶,孩子们被大人告诫不许和她玩。
她甚至不敢独自去巷口的公用水龙头打水,因为总会收获无数指指点点和刻意拔高的议论。
她没有学上了。
原来的学校委婉地表示她“情况特殊”,建议转学,可哪所学校会接收她?她整天被困在这间弥漫着霉味、怨气和贫穷气息的小屋里,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。
但她得活下去。
在夹缝中,求生存的本能被逼了出来。
她开始学着看人脸色。在杜桂芳心情稍好的时候,小心翼翼地提出去帮邻居倒垃圾,或许能换半个窝头;在王宏伟难得清醒没发脾气时,赶紧把凉了的粥碗递过去。
她偷偷跑到更远的、没人认识她的菜市场,捡拾那些被扔掉的烂菜叶。
她学会了在欺侮来临前飞快地跑开,躲在堆满杂物的角落,屏住呼吸,直到脚步声远去。
她变得异常沉默,那双曾经带着点任性和天真的眼睛里,过早地染上了惊恐、麻木和一种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。偶尔会露出憎恨的目光,但很快被她收起来。
杜桂芳和王宏伟自身难保,他们的“爱情”在贫贱和互相怨怼中消耗殆尽,能分给林如兰的关注和温暖几乎为零。
更多的时候,她是他们的出气筒。
所谓的爱情,在生存的残酷面前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他们用最丑陋的方式捆绑在一起,与其说是相爱,不如说是在无尽的痛苦中,互相折磨,直至毁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