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普车在行驶了一天一夜后,来到戒备森严的大门,最终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灰色三层小楼前。
李国明将林如月带至二楼一个单独的房间,陈设极其简单:一床,一桌,一椅,一个暖水瓶,桌上已经整齐地堆放着厚厚几摞外文资料,旁边放着厚厚一叠稿纸和两支灌满墨水的钢笔。
“林同志,这就是您的工作和休息室。食堂在楼下,每天会有通讯员按时送餐。厕所和水房在走廊尽头。”李国明语气严肃,“请务必遵守保密条例,未经允许,不得离开这栋楼,不得与基地无关人员交谈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林如月点头,目光已经落在了那堆资料上。
门一关上,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与世隔绝的寂静。林如月把行李放到床上,没有打开,自己深吸了一口气,便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。
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件,快速浏览。是某种新型舰艇的声纳系统技术手册,充满了艰深的专业术语和复杂的电路图说明。
压力像实质般落在肩头,但她深吸一口气,拧开钢笔帽,摊开稿纸,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。
从那一刻起,她的世界便被浓缩在了这方寸书桌之间。
白天, 窗外偶尔传来训练的号声或远处机械的隐约轰鸣,她都充耳不闻。
只有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,均匀而持续。
遇到不确定的术语,她会蹙眉思索,反复推敲,有时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写下几种可能的译法,最终选定一个最精准的。
夜晚, 一盏明亮的台灯照亮着她伏案的侧影。基地的熄灯号早已响过,窗外一片漆黑,只有她这扇窗户还亮着光。
眼睛酸涩了,她就用力眨一眨;手腕僵了,就停下来甩甩手腕,快速活动几下手指,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,然后再次握紧笔杆。
通讯员每天三次准时送来饭菜,通常是简单的馒头、青菜和一点荤食。
她吃饭的速度很快,几乎谈不上品味,只是为了补充体力。筷子一放下,便又立刻回到书桌前。有时候思路正顺畅,送来的饭菜放到冰凉,她才想起来匆匆扒几口。
睡觉成了一种不得已的生理需求,往往是在眼皮沉重得再也无法抬起,字迹在眼前开始模糊时,她才和衣躺到床上,定好闹钟,睡上短短四五小时。
闹钟一响,她便立刻起身,用冷水洗把脸,让自己彻底清醒,然后重新坐回那张坚硬的木椅上。
稿纸一页页地写满,字迹始终保持着工整清晰,写完的部分被仔细地按页码顺序叠放好。那厚厚一摞待翻译的资料,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高度。
她整个人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,紧紧绷着,所有的精力、所有的知识,都被毫无保留地倾注到这项紧迫而重要的任务中。
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,时间失去了意义,只剩下进度、准确,以及与未知困难赛跑的紧迫感。
千里之外——
热带雨林闷热如蒸笼,腐烂的枝叶气味与硝烟、血腥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。
楚明彦靠在一棵巨大的榕树气根后,粗重地喘息。迷彩服被汗水、泥浆和手臂渗出的鲜血浸透,紧紧贴在身上。
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擦过,打在身后的树干上,木屑飞溅。
他迅速侧身滚翻,手中的枪喷出火舌,远处传来一声闷哼。但更多的敌人从浓密的植被后现身,包围圈在缩小。
他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,那是敌人沉重的军靴踩在松软泥土上的声音。
一只蚂蝗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脖颈,他却毫无知觉,全部感官都凝聚在听觉与瞄准镜里的世界。他的眼神像淬了火的钢,坚毅,却又带着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悍。
“砰!”
一颗手雷在不远处爆炸,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土扑面而来。他猛地低头,耳鸣声尖锐地响起,暂时盖过了枪声。几片焦黑的树叶慢悠悠地落在他眼前。
楚明彦利用那短暂的爆炸掩护,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另一个射击点。他看到了那个正在指挥合围的敌人头目,躲在一棵树后。
他瞄准目标,没有犹豫,扣动扳机。
远处的身影应声倒地。
他迅速更换弹夹,动作流畅得像经过千万次演练。
然而,更多的敌人朝着他藏身的方向疯狂扫射。子弹织成一张死亡的网,将他牢牢罩住。
他蜷缩在小小的掩体后,碎石和弹片四溅,擦过他的脸颊,留下火辣辣的痛感。
他深吸一口潮湿腥热的空气,握紧了手中的枪,计算着最后几颗子弹。
突围,似乎只剩下渺茫的希望。
远方,楚明彦吐掉嘴里的泥浆和血沫,眼神决绝。
他准备好了,在穿上军装的那一刻,命就不属于自己,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。可此时想起了有着明亮眼睛的林如月,心痛了几分,“对不起,如月,我要失言了,我不能等你长大了!”
就在弹雨最密集,楚明彦几乎能嗅到死亡气息的瞬间,异变陡生!
“咻——轰!”
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划破丛林上空,紧接着,敌人侧后方爆起一团巨大的火球。剧烈的爆炸震得地面发颤,气浪将灌木连根拔起,敌人的火力瞬间一滞。
是空中支援!
楚明彦瞳孔微缩,没有任何犹豫,他像一头被压抑到极致的猎豹,猛地从掩体后窜出。
不是盲目逃窜,而是借着爆炸产生的混乱和烟尘,向着预定的撤离点疾冲。
“嗒嗒嗒!” 幸存的敌人反应过来,子弹再次追来,胡乱扫射着,已经失去了方才严密的组织。
丛林中,楚明彦的脚步前所未有的迅捷和坚定。
头顶传来武装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,强大的火力精准地为他清扫着前方的障碍和后方的追兵,他不需要回头,只需要向前,出于对战友之间的绝对信任。
泥泞、藤蔓、倒下的树干……所有障碍都成了他借以掩护和加速的跳板。他能感觉到身后追击的枪声变得越来越稀疏,越来越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