训练场中无日月。王恪沉浸在法则碎片的狂潮中,不知过了多久。他已不再是最初那般狼狈,虽仍汗流浃背,身形却稳如磐石。左眼银灰光芒稳定流转,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拆解、分析着每一道掠过法则光带的底层结构;右眼血红炽焰内敛,不再盲目对抗,而是如熔炉般将解析出的规则碎片吞噬、熔炼,化为滋养己身的养分。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,疯狂吸收着万千宇宙的规则信息,身体在本能地调整、适应,甚至开始进行极其微弱的模仿。
突然,笼罩训练场的无形压力微微一滞。林三可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墨玉手镯发出急促而低频的震动,她蛇瞳中数据流一闪而过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。
“紧急事态,需要我亲自处理。”她的声音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。她目光扫过王恪,似乎对他的进展有刹那的评估,随即抬手凌空一点。
一道清光自虚空落下,化作一个模糊的符文,悬浮在王恪身前。“持此符,在此等候。会有人来接替你接下来的引导。”语毕,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,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原地,只留下一缕淡淡的、属于沼泽深处的寒意。
王恪一愣,下意识接过那枚触手温凉、似玉非玉的符文。林三可的离开干脆利落,甚至没说明归期,这让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节奏感被打断,心中升起一丝茫然和警惕。在这陌生的万界管理局,他唯一算是“熟悉”的引路人离开了。
就在他握着符文,不知该继续训练还是静观其变时,训练场边缘的空间泛起涟漪,如同平静湖面被清风拂过。一道身影踏涟漪而出,悄然出现在场中。
来人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,宽袍大袖,衣袂无风自动。他面容清癯,下颌三缕长须,眼神澄澈温和,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,又带着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淡然。他周身并无迫人气势,反而与整个训练场的混乱能量场有种奇异的和谐,仿佛他本就该在那里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斜挎着一柄连鞘古剑,剑鞘斑驳,看似凡铁,却隐隐与周遭所有能量光带产生着微妙的共鸣。王恪的异色瞳能清晰地“看”到,此人并非融入了环境,而是以一种难以言喻的“道韵”,将自身化为了一片独立的、宁静的“规则真空”。
道人目光落在王恪身上,尤其是在他那双灰红异瞳上停留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、近乎欣慰的感慨。他微微颔首,声音温润如玉,却带着直透灵魂的力量:
“贫道清虚子。林道友有要事缠身,接下来的时日,由贫道暂为引你感悟‘自我之道’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似乎能穿透王恪的肉身,看到他体内那两股纠缠碰撞的本源,“小友这般状态……身负宿慧,阴阳激荡,神光自现却又隐患暗藏。已有许久,未曾见到有‘格洛菲斯’一脉的同道,能走到需叩问‘本我’这一步了。”
格洛菲斯一脉的同道? 王恪心中一震。清虚子的语气,并非将他视为实验品或工具,而更像是一位前辈在看一个走上歧路但颇有潜质的后辈。而且,他称林三可为“林道友”,语气平等,显然地位超然。
“前辈……认得我这力量的来源?”王恪谨慎地问道,握紧了手中的符文。
清虚子拂尘轻扫,示意王恪放松。“万法同源,诸相皆空。尔所承之力,炽热如业火,冰冷似宿命,不过是宇宙法则的一体两面,显化于汝身罢了。林道友之法,重在‘析’与‘用’,欲使你如臂使指。然,利器虽锋,若持器者心不明,终将为器所役。”
他缓步走近,目光扫过那些奔腾不息的法则光带,如同在看溪中游鱼。“汝可知,为何万千宇宙,格洛菲斯之影不绝?其悲剧之源,非力不足,而是失其‘我’。或沉沦于宿命,或迷失于力量,终成法则之傀儡。”
道人指向王恪的双眼:“汝这双眸子,一者窥天机而近于道,一者燃本我而逆天命。看似冲突,实乃造化赐予你破局的契机。关键在于,你视其为枷锁,还是……桥梁?”
“桥梁?”王恪喃喃道,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。
“然也。”清虚子颔首,“林道友让你适应万法,是让你知‘彼’。而贫道要你做的,是明‘己’。何为你王恪之道?非格洛菲斯之道,非任何外物之道,而是超脱其上,统御其心的……自我之道。”
他不再多言,示意王恪盘膝坐下。“闭目,内观。勿抗拒任何一道法则碎片的冲刷,亦勿执着于解析或融合。只观其来,观其去,观你心随之起伏波动。贫道为你护法,静候汝心湖映照出那独一无二的……‘真我’之影。”
王恪依言闭目,将意识沉入体内。这一次,他不再主动去分析或对抗,只是如同一个旁观者,看着银灰的理性与血红的意志在规则风暴中如何反应。起初一片混乱,但随着时间推移,在清虚子那平和而强大的气场护持下,他的心渐渐沉静下来。
他“看”到,左眼的银光在遇到某些法则时,会表现出异常的“活跃”与“亲近”,并非机械分析,更像是一种…“认可”;而右眼的血红,在面对某些充满压迫和束缚的规则时,会爆发出更强烈的“排斥”与“反抗”,那并非无理智的暴怒,而是源于灵魂深处对“自由”的极致渴望。
这两种反应模式,并非割裂,反而像两个互补的感知维度,共同构建着他王恪对这个世界独特的“理解”和“态度”。
不知过了多久,在一片空灵寂静中,王恪的意识深处,仿佛有一点微光悄然亮起。那既非冰冷的银,也非炽热的红,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、包容却又独立的明澈之光。光芒中,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——那不再是格洛菲斯的影子,也不是任何已知存在的模仿,而是属于“王恪”自身的、正在孕育成型的……道基。
他猛地睁开眼,异色瞳中少了几分挣扎,多了几分清明。
清虚子一直静立一旁,此刻感受到王恪气息的变化,眼中欣慰之色更浓,抚须微笑:“善。初见端倪,心灯已燃。记住此刻之感,此为你未来道途之根脚。日后纵遇万般法则,千种诱惑,亦勿忘此心。”
他抬头望向训练场虚无的“天空”,语气带着一丝深意:“林道友即将返回。你的‘适应性’训练可告一段落。接下来,便是真正的‘应用’之时了。管理局需要的不只是能适应规则的观察者,更是能……改变棋局的执子之人。”
王恪站起身,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不虚的“自我”之光,望向清虚子的目光中,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敬意。
“多谢前辈指点。”
清虚子含笑点头,身影渐渐淡化,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。训练场中,只剩下王恪一人,和在他心中点燃的那盏微弱却再不会熄灭的灯。
王恪:感谢大手子指教(`?w?′)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