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滚。”
这一个字,很轻。
轻得像一片羽毛,飘飘悠悠地落在了烟雨阁的山门前。
但这片羽毛,却比十万座大山加起来还要重。
重重地压在了李牧白和夜无痕的尊严上,压在了他们的道心上,压在了他们的神魂上。
李牧白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,比被人当众扇了一百个耳光还要疼。
他是谁?
中州剑宗的李慕-白!正道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人!未来的剑道领袖!
他从出生起,就活在别人的赞誉和敬畏之中。他走到哪里,都是人群的中心,都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。
可今天,在这里,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南域小宗门前,他被人指着鼻子,用一个“滚”字来羞辱。
他应该愤怒,他应该拔剑。他应该用他无双的剑法,告诉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,什么叫作剑宗的威严。
可是,他动不了。
他的手握在剑柄上,青筋都爆出来了,却怎么也拔不出那把追随他多年的长剑。
不是剑重了,是他的心,被恐惧给填满了。
刚才那几句话。
“剑心不纯,被虚名所累。”
这八个字,像八把尖刀,把他内心最深处,最不愿承认的阴暗面,血淋淋地剖了出来,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
他一直以为自己追求的是纯粹的剑道,可午夜梦回,他想的却是如何超越师门长辈,如何让自己的名声响彻整个修仙界,如何让苏青瑶为他倾心。
这些念头,就是他剑心上的尘埃。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擦拭,假装它们不存在。
可眼前这个男人,只用一眼,就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。
这怎么可能?
这世上,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人?
夜无痕的感觉和李牧白差不多,甚至更糟。
他修炼的是霸道魔功,讲究的是顺心意,念头通达。谁让他不爽,他就杀了谁。谁挡他的路,他就碾碎谁。
所以,当林萧说出那个“滚”字时,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催动全身魔功,把这个男人撕成碎片。
魔气已经在他经脉里咆哮了,杀意已经冲到了他的天灵盖。
但是,林萧的那句话,同样在他的心头炸响。
“魔心不坚,为情所困。”
夜无痕浑身一震,那股即将爆发的魔功,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,不上不下,憋得他几欲吐血。
他一直以为,自己对苏青瑶的爱,是他强大的动力。为了她,他可以与整个正道为敌,这份偏执,是他的骄傲。
可他从未想过,这份爱,也成了他最大的破绽。
真正的魔,是无情的。真正的霸道,是不需要理由的。
而他,却因为一个女人,变得患得患失,甚至像个傻子一样,在外面给情敌加持,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,投入别人的怀抱。
这算什么霸道?这算什么魔头?
他就是一个被情爱冲昏了头的蠢货!
这个姓林的男人,不仅看穿了他,还当着苏青瑶的面,把他最大的丑事给抖了出来。
恐惧。
前所未有的恐惧,像冰冷的潮水,淹没了夜无痕所有的愤怒和杀意。
他看着林萧那双平静的眼睛,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,所有的秘密,所有的弱点,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。
他甚至有一种荒唐的错觉。
只要自己敢说一个“不”字,对方根本不需要动手,只需要一个念头,就能让他万劫不复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烟雨阁的弟子和长老们,大气都不敢喘。
柳如眉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。她看看李牧白,又看看夜无痕,这两个刚才还气势滔天,仿佛要毁天灭地的男人,现在却像两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,脸都憋成了紫红色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这……这到底是什么情况?
林前辈,就说了几句话而已啊!
苏青瑶静静地站在林萧的身后,她看着李牧白和夜无痕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。
她只是觉得……他们很可怜。
曾几何时,这两个男人,在她眼中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。一个是正道楷模,一个是魔道枭雄。
可现在,在林萧面前,他们就像两个犯了错,被大人训斥的孩子,那么的无助,那么的弱小。
而这个如天神一般的男人,此刻,就站在她的身前。
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。
这种感觉,很陌生,却又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。
“还不走?”
林萧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“是想让我,送你们一程?”
这句话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李牧白身体剧烈地一颤,他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,再也不敢看林萧一眼。他甚至没有跟柳如眉打一声招呼,直接化作一道狼狈的剑光,冲天而起,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天际。
那样子,不像是御剑飞行,倒像是……落荒而逃。
夜无痕的反应更直接。
他死死地瞪了林萧一眼,那眼神里,有怨毒,有不甘,但更多的,是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然后,他一言不发,化作一团黑气,同样仓皇地遁入了密林之中,消失不见。
一个正道天骄,一个魔道少主。
就这么……被吓跑了。
全场死寂。
所有人都像是看怪物一样,看着那个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白衣男人。
【呼……总算把这两个废物点心给忽悠走了。】
林萧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后背其实已经出了一层冷汗。
【师尊,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?是不是霸气侧漏?是不是很有绝世高人的范儿?】
他赶紧在脑海里向官绾绾邀功。
【我跟你说,刚才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!那两个家伙的气势太吓人了,我真怕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动手,那我可就当场露馅了!】
官绾绾在“电视台”前,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。她刚才紧张得连薯片都忘了吃。
【还行吧……】
官绾绾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。
【勉强及格。就是话说得太狠了,我怕把他们刺激得道心破碎,直接黑化,那剧情就更不好控制了。】
【不会吧?】林萧有点心虚,【我看他们心理素质挺差的,应该不至于吧?】
【谁知道呢。】官绾绾叹了口气,【算了,走了就走了。反正这俩人留在这儿也是添乱。尤其是那个夜无痕,猪队友中的战斗机,下次再看到他,我非得想办法让你把他揍一顿不可!】
【咳咳,师尊息怒,师尊息怒。】林萧赶紧安抚。
他看着周围那些烟雨阁弟子投来的,混杂着崇拜、敬畏、狂热的目光,感觉浑身不自在。
他清了清嗓子,转过身,看向柳如眉。
“柳阁主,”他摆出一副“事情已经解决”的淡然表情,“此间事了,闲杂人等也已驱散。接下来,便可以安心进行‘炼心’第二阶段了。”
“啊?哦!是!是!”
柳如-眉如梦初醒,连忙小跑着过来,那姿态,恭敬得就差给林萧跪下了。
“全凭林前辈安排!我烟雨阁上下,无不遵从!”
她现在对林萧的话,已经不是信服了,而是奉若神明。
林前辈说太阳是方的,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烟雨阁所有的窗户都改成方形。
林萧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搞定。
只要把这群娘子军忽悠住了,让她们乖乖进塔“炼心”,自己就能安安稳稳地混日子,等着官绾绾的任务完成了。
他正准备再说几句场面话,巩固一下自己“高人”的形象。
一个清冷的声音,却从他身后传来。
“你,跟我来一下。”
林萧一回头,就对上了苏青瑶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。
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,眼神里,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戒备,只剩下一种纯粹的,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执着。
林萧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【坏了,师尊。】
【女主角好像……不好忽悠啊!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