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巅琉璃堡的寂静,是一种被金钱与科技精心豢养出来的、近乎神性的宁静。极光在天幕缓缓收拢它最后的裙裾,墨蓝的夜空逐渐褪色,透出阿尔卑斯黎明前那种朦胧的、泛着珍珠光泽的灰白。
颜清璃在一种极其舒适的暖意中醒来。不是被光线或声音打扰,而是被一种熟悉又略带陌生的气息包裹。那气息冷冽、干净,带着针叶林特有的微涩木质香,如同将整片阿尔卑斯雪松林的精华浓缩后,悄然弥漫在房间的每一寸空气里。
是雪松冷香。
顾司衍最惯用的香氛,也是……楚昊然曾经刻意模仿过的味道。
几乎是本能地,在她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刹那,那被刻意深埋的记忆碎片被气味勾连,一丝极其细微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蹙眉出现在她光洁的额间。
甚至不需要她完全蹙起眉头。
“滋——”
一声轻若羽毛落地的微响,房间内无处不在的纳米级香氛系统瞬间响应!
那浓郁的、带着强烈男性印记的雪松冷香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雅、微苦、带着晨露气息的冷香悄然绽放。它更淡,更柔,如同山涧旁悄然开放的琉璃苣,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姿态,迅速涤荡了先前那可能引发不悦记忆的气息。
颜清璃怔了怔,彻底清醒过来,讶异地深吸了一口气。那清苦的芬芳直抵肺腑,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那丝刚冒头就被掐灭的细微涟漪。
她转头看向身侧。顾司衍不知何时已经醒了,正支着手臂侧躺着看她,熔金色的瞳孔在晨曦微光里显得格外深邃,里面清晰地映着她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和此刻的讶异。
“闻出来了?”他开口,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,伸手将她颊边一缕墨发拨开,指尖温热,“整座山的雪松林都装了分子级雾化系统,连着这屋里的脑波感应器。”
他说得平淡无奇,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“你刚才,”他顿了顿,指腹极轻地拂过她方才可能蹙眉的位置,“这里动了一下,百分之零点三的幅度。系统判定雪松气息关联潜在负面情绪波动,自动切换了备用方案。”
颜清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。她看着他,琉璃色的眼眸里情绪翻涌。他竟然……连空气都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?不仅预先考虑到了雪松可能引发的联想,甚至精准到了她眉间一丝肌肉的微小颤动?
“这备用方案……”她轻声问,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冰凉滑腻的琉璃丝被。
“沈教授手稿里提取的香气分子,”顾司衍语气平静,仿佛在陈述一个实验室报告,“林惊蛰带团队分析了三个月,复刻了九成。混合了高山琉璃苣和晨雪的气息,理论上对舒缓神经中枢、平复焦虑情绪有显着效果。”
理论?他口中的理论,背后必然是庞大到令人咋舌的数据分析和尖端生物科技的支持。只为在她可能蹙眉的零点一秒内,送上最能安抚她的气息。
这不是香水,这是用科技为她编织的、无形的盔甲,将她与所有不悦的记忆彻底隔绝。
“顾司衍……”她喉间微哽,说不出话来。这种被人捧在掌心,连最细微的情绪褶皱都被悉心熨烫的感觉,太过震撼。
“妈妈的味道,总不会错。”他低下头,额头轻轻抵着她的,灼热的呼吸交织,雪松的冷冽彻底被琉璃苣的清苦取代,萦绕在两人之间,“不喜欢之前的,就换这个。或者,”他冰裂纹戒指微光一闪,空气中瞬间又流淌过第三种气息,是阳光晒透的松木混着某种暖甜琥珀,“喜马拉雅雪松,带点暖意。再或者……”
他像是展示一个无形的、只属于她的奢华衣橱,短短几秒内,房间内的气息变幻了七八种,从地中海沿岸的清新柑橘到遥远星系的虚构冷香,每一种都极致纯粹,令人心旷神怡。
“够了够了,”颜清璃忍不住轻笑出声,伸手捂住他的嘴,眼底漾着真实的笑意和感动,“琉璃苣就好。这个……很好闻。”很像妈妈书房里,阳光和旧纸张、墨香与干花混合的那种让人安心的味道。
顾司衍抓住她的手,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吻,熔金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光。“那就它。”他下达最终指令,空气中的气息最终定格在那清苦微甜的琉璃苣冷香上,丝丝缕缕,无声无息地滋养着她每一根神经。
他起身下床,赤足踩在自动调节至温热的琉璃地砖上,走向巨大的落地窗。窗外,整座阿尔卑斯山脉还笼罩在破晓前的静谧中。
“这整座山,”他背对着她,声音沉稳地传来,“空气过滤系统都挂了‘璃光’的协议。以后你走到哪里,呼吸的就是哪里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,“不喜欢哪个味道,或者闻到什么不喜欢的气息,皱皱眉就行。系统会清理掉。”
颜清璃拥着丝被坐起身,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融入渐亮的晨光中。她忽然觉得,呼吸这件最平常不过的事,在他这里,变成了一场极致的、被精心设计的感官盛宴和绝对守护。
他甚至连她的每一次呼吸,都纳入了他的管辖范围,不容一丝杂质侵扰。
这种霸道的、无孔不入的宠溺,让她心尖发颤,却又沉溺得无法自拔。
“所以,”她弯起唇角,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和一丝揶揄,“我现在连呼吸的自由都没了?顾总连空气都要独家定制?”
顾司衍转过身,晨曦的金光在他周身勾勒出冷硬的轮廓,眼神却灼热得烫人。
“你的自由,”他大步走回床边,俯身,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,将她困在他的气息里,琉璃苣的冷香瞬间变得浓郁,“在我这里,就是呼吸我最为你精心过滤的空气。”
他低头,吻了吻她惊讶微启的唇,一触即分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。
“走了,”他直起身,语气恢复一贯的冷调,“带你去个地方,试试新‘装备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