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初六的清晨,北京西城区羊坊店路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内,气氛安静而肃穆。巩伟被一名工作人员引到一间只有简单桌椅的房间里,他的教官——一位姓严的中年男子,已经等在那里。严教官目光如炬,言语简洁,没有多余寒暄。
“巩伟同志,从今天开始,进行为期一周的强化训练。首要任务,英语。”严教官将几本教材和一份手写的音标图推到巩伟面前,“你的基础几乎为零,所以从最基础的音标和日常会话开始。时间紧,任务重,需要你全力以赴。”
巩伟挺直腰板,眼神专注:“是,教官!我一定努力学!”
训练随即开始。严教官的发音清晰而标准,他一个音标一个音标地教,巩伟则像小学生一样,跟着一遍遍重复,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。从“Good morning”到“how are you”,从自我介绍到问路指路,内容都是最实用、最高频的句型。巩伟学得很吃力,额头上很快见了汗,但他没有一丝懈怠,眼神始终紧盯着教官的口型,反复练习,直到发音基本准确。
下午的训练则更为特殊。严教官拿出几张看似普通的城市风景明信片和一份列车时刻表。
“看这里,”严教官指着明信片上某个建筑物的窗户,“注意窗户反射的光线角度,结合时刻表上标注的列车到站时间,这代表一个安全信号。如果光线角度不对,或者时间不符,代表危险,不能前往。”
他又拿起一张画着几种不同鸟类的手绘图:“记住这几种鸟出现的顺序和种类,在不同的公园,代表不同的接头指令或预警信息。”
巩伟凝神静气,将每一个细节,每一种变化牢牢刻在脑海里。他知道,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,在未来可能就是保命或者完成任务的关键。
“这些是紧急情况下的备用联系方式,只看,记在心里,不能记录。”严教官最后展示了几组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和地址,给了巩伟几分钟记忆时间,便收了回去。
一天的训练结束后,巩伟感觉头脑发胀,但精神却异常亢奋。他知道,通往新世界的大门,正伴随着这些陌生的语言和复杂的符号,向他缓缓打开。
同一时间,广西百色的山村还笼罩在破晓前的薄雾中。林国栋、王建军、王建国三人已经收拾好简单的行囊,与父母弟妹告别。
“栋娃,到了外面,一切小心!”林母红着眼眶,替儿子整理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衣领。
“阿妈,放心吧,我知道。”林国栋拍了拍母亲的手,又对父亲和弟弟妹妹们嘱咐了几句。
“建军,建国,跟着国栋,互相照应!”林父对王氏兄弟说道。
“叔,阿姨,你们放心!”王建国大声保证,王建军也用力点头。
三人踏着晨露,走上了出山的崎岖小路。天色渐亮,山林间空气清新。
“林大哥,咱们这就算是……正式开始了?”王建国语气里充满了兴奋,脚步轻快。
林国栋走在最前面,步伐稳健:“嗯,开始了。先去北京,后面的事,听安排。”
王建军比较沉默,但眼神中也闪烁着期待的光芒,他打量着周围的群山,仿佛要将故乡的景色刻在心里。
“不知道纽约是什么样子?”王建国开始畅想,“听说楼高得能戳破天,街上跑的都是小汽车!”
林国栋笑了笑: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不过,繁华是繁华,规矩也多,不比咱们山里自在。”
“只要能跟着林大哥干,再多的规矩咱也能学!”王建国信心满满。
王建军也开口了,声音低沉:“林大哥,到了地方,需要我们做什么,你直接下令就行。”
“现在说这些还早。”林国栋目光看向前方蜿蜒的山路,“先把眼前的路走好。到了北京,多看,多听,少说。”
走了两个多小时,他们到达镇上,熟门熟路地找到那辆熟悉的、突突冒着黑烟的手扶拖拉机。付了钱,三人挤在车斗里,伴随着剧烈的颠簸和震耳欲聋的噪音,朝着县城方向驶去。
到达县武装部,接待他们的人显然已经接到通知,查验了他们的证件和车票后,便安排他们上了一辆等候已久的吉普车,直接送往火车站。登上南下的绿皮火车,找到自己的硬座座位,王建国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农田和城镇,忍不住低声对王建军说:“哥,咱们这就算……出远门了!”
王建军看着窗外,点了点头,放在膝盖上的手,微微握紧。林国栋则闭上眼睛,看似养神,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和可能面对的情况。火车铿锵有力的行进声,仿佛敲打着他们通往未知前程的鼓点。
纽约长岛,周氏庄园的书房里,周陌看似随意地翻阅着一份文件,目光却不时扫过正在一旁安静擦拭着一个古董花瓶的张秀兰。她动作轻柔,神态专注。
“秀兰。”周陌放下文件,忽然开口。
张秀兰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,转过身,微微躬身:“先生,您有什么吩咐?”
“前面给你的那些心理学书籍,看得怎么样了?”周陌语气平和,像是不经意间问起。
张秀兰脸上露出一丝腼腆,但眼神清亮:“回先生的话,在看。有些词不太懂,查了字典,也问了小雨小姐和伊莎贝尔小姐一些单词的意思。大概……能看懂一点皮毛。”
“哦?说说看,懂了点什么皮毛?”周陌端起旁边的茶杯,轻轻吹了吹热气。
张秀兰想了想,组织着语言:“书里说,人有时候说的话,不一定是心里真正想的。动作、表情,可能更真一些。还有……想要别人接受你的想法,不能硬来,要……要顺着他的心思,慢慢引导。”她说的有些磕绊,但意思表达得基本清晰。
周陌不置可否,继续问道:“那你觉得,王婆婆为什么能让下面那些佣人都这么听她的话,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?”
张秀兰认真思考了一下,才谨慎地回答:“我觉得……王婆婆不只是吩咐。她好像知道每个人擅长做什么,脾气怎么样。让秀芹姐管布草,因为她细心;让李姐帮厨,因为她刀工好;跟我说话的时候,也会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擦花瓶……大家觉得她安排得有理,心里服气,自然就愿意听她的。”
这个回答,已经触及了管理和影响他人的核心——知人善任,并以理服人,而非单纯依靠权威。周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。他没有直接表扬,而是换了个话题:“如果,现在有两个佣人因为一点小事起了争执,互不相让,影响了工作。你觉得该怎么处理?”
张秀兰愣了一下,显然没料到周陌会问这么具体的问题。她蹙眉思索片刻,试探着说:“我……我可能会先分开他们,让他们冷静一下。然后……分别听听他们各自怎么说,弄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。要是能帮他们解开误会最好,要是不能……或许可以跟王婆婆说说,请她换个安排,让他们暂时别一起做事?”
她没有选择强行压制,也没有偏袒任何一方,而是想到了先平息情绪、了解情况、寻求解决方案或者暂时隔离。思路清晰,且符合“引导”而非“命令”的原则。
周陌点了点头,不再追问,只是淡淡地说:“嗯,思路不错。书继续看,平时也多观察。去吧。”
“是,先生。”张秀兰虽然不明白先生为何突然问这些,但她能感觉到这不是随意闲聊。她恭敬地应了一声,继续擦拭花瓶,但心中对周围人与事的观察,不自觉地更加细致了几分。周陌看着她沉稳的背影,知道这颗种子已经播下,只需要合适的土壤和时机,或许就能生根发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