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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笔记本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,此刻在苏沫手中却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她指尖发颤,几乎要握不住。屏幕上,那个名为“Log_backup”的文件夹被打开,里面密密麻麻、按严格日期序列命名的txt文件,像一扇被骤然撞开的、尘封已久的时空之门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,将她猛地拽回了那些被岁月模糊了细节、却被某人用代码般精准的记忆牢牢锁定的过往里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,在寂静的房间里咚咚作响。她颤抖着手指,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,又混杂着巨大的、害怕面对真相的惶恐,点开了一个又一个文件。文字,是厉辰一贯的简洁、冷峻,甚至有些条目只有寥寥几个词,像是随手记下的代码注释。然而,就是这些看似冰冷的字符,此刻却像一把把被时光打磨得异常锋利的手术刀,精准而残酷地剖开了那个男人从未、也绝不愿示人的、最柔软、最滚烫的内心世界。

「9月12日,晴。开学典礼。礼堂闷热。前排女生(设计系,苏沫)脸色苍白,站立不稳,扶了一把。很轻。睫毛很长,像蝶翼,颤抖。」——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集。苏沫怔住,那个她以为自己狼狈不堪、差点晕倒的糗态,在他冷静的笔触下,核心印象竟然是“睫毛很长”?一股酸涩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鼻腔。

「10月5日,阴。校运会。她给林浩送了矿泉水。阳光下,笑得眼睛弯弯,很蠢。」——简单的几个字,苏沫却仿佛能隔着岁月,嗅到当年那坛在厉辰心里无声打翻、酸气冲天的老陈醋。原来那么早,在她还懵懂无知的时候,他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目光,就已经开始为她停留,为她泛起涟漪?

「12月24日,雪。图书馆通宵复习。她趴在桌上睡着了,枕着我的《高级算法导论》。书页……被口水浸湿了一小块。皱眉。但睡颜毫无防备,像某种小型啮齿类动物。有点…难以言喻的…可爱。」——苏沫的脸颊瞬间滚烫,想起了那次让她恨不得钻地缝的尴尬经历。当时他面无表情、甚至带着一丝嫌弃地抽走那本价格不菲的原版书,她还以为他恼火极了,内心忐忑了很久。却万万没想到,他冷静外壳下的真实oS,竟然是觉得她“可爱”?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心跳骤然漏了一拍。

越往后翻阅,记录的内容越发直白,也越发……“崩坏”他那高冷寡言的人设。

「3月21日,雨。设计课中期评审,她的社区改造方案被陈教授当众表扬。整个人像只被顺毛的猫,眼睛亮晶晶,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。手指发痒,想揉乱她那一头看起来就很软的头发。」——苏沫几乎能脑补出那个场景:一脸生人勿近、正在看专业文献的厉辰,余光瞥见兴奋的她,内心却在疯狂叫嚣着想rua她脑袋的画面。这隐秘的、只存在于文字间的亲昵渴望,让她呼吸都窒住了。

「5月8日,晴。食堂。又看见她和沈言之在靠窗位置一起吃午饭,相谈甚欢,笑得前仰后合。沈言之给她夹了菜。烦。代码调试三次失败。」——一个力透纸背的“烦”字,道尽了多少强压下的、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占有欲和烦躁。原来他的工作效率,也曾如此轻易地被她的一个笑容左右。

「6月30日,闷热。暑假开始。两个月,六十天,一千四百四十个小时。实验室空荡。对着屏幕,核心算法逻辑绕不通。注意力无法集中。原因不明。」——苏沫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。原来,并不只是她一个人会在漫长的假期里,捧着手机期待他的只言片语,那个看起来永远理性、仿佛情绪绝缘体的厉辰,也会因为“见不到”而心绪不宁,连最爱的代码都失去了魅力!

她甚至颤抖着手,点开了更早期的、他们还不甚熟络时的记录,那几乎是厉辰一个人的、兵荒马乱的暗恋序幕:

「10月25日,多云。她今天扎了高马尾,从图书馆楼梯上跑下来,发尾在空中划出晃动的弧线。干扰视线。有点…碍眼。」——苏沫看着这行字,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随即更多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。这哪里是嫌“碍眼”,这分明是一个少年心动而不自知、被扰乱了心绪后,最笨拙又最真实的抱怨!

一页页,一天天。那些她曾经以为是他天性冷淡、是他不耐烦、是他偶然路过的瞬间,在他的私人日志里,全部被赋予了全新的、令人心颤的释义。他的沉默是小心翼翼的克制,他的毒舌是笨拙又别扭的关注,他无数次的“恰好出现”是处心积虑计算好的“偶遇”。整整三年,一千多个日夜,他像这个世界上最耐心也最固执的猎人,沉默地、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生活轨迹之后,用他最熟悉的、代码般严谨而隐秘的方式,巨细无遗地记录下所有关于她的细枝末节,将那些汹涌澎湃、几乎要决堤的爱意,强行压缩成一行行看似冰冷、实则滚烫的数字和文字。

苏沫内心: 厉辰…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!天字第一号大闷骚!原来你背地里…竟然是这个样子的!三年!你默默注视了我整整三年!为什么…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告诉我?!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伪装成那么一副刀枪不入、冷冰冰的样子?!

她的心脏疼得发紧,几乎要无法呼吸。她深吸一口气,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,几乎是屏着呼吸,点开了分手前后那几天的记录。

分手当天,日志文件里没有留下任何连贯的语句,只有一行触目惊心、毫无规律的乱码,仿佛是某种情绪在瞬间彻底崩溃、失控之下,对着键盘的一通胡乱砸击。之后连续数日,记录都是一片空白,像他随之死去了一部分的心。

再往后,出现了一段被特殊加密的文字。苏沫想起之前破解文件夹时得到的那个密钥提示,指尖颤抖着,输入了那个她永远不会忘记的日期——他们第一次笨拙地牵起对方手的日子。

解密成功的提示闪烁了一下,被隐藏的文字缓缓显现,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,狠狠刺入她的眼底,钉在她的心上:

「……她还是不信我。也好。这潭水太深太脏,她离开,远离这些龌龊,反而是最安全的。是对的。」

「……必须更快,更快地强大起来。只有绝对的力量,才能扫清一切障碍,才能……不再让她有害怕和怀疑的理由。」

「……温家,沈家…所有暗中伸向过她的手,利用过、伤害过她的人,有一个算一个,绝不会放过。」

「……胃又开始抽痛。想起她以前总会偷偷在我书包侧袋塞暖宝宝,包装上是各种傻气的卡通图案。」

「……‘初心科技’注册名称核准通过了。名字里有她(苏→初,沫→心),只有我知道。这是我的诺言,也是我的战场。」

最后一条关于她的记录,停留在一年前,她乘坐的航班起飞,离开S市前往上海的那天。

「……cA1837航班已起飞。笨蛋,上海风大,记得添衣。照顾好自己。」

看到这里,苏沫一直强忍的、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,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汹涌决堤。她再也支撑不住,猛地用手捂住脸,失声痛哭起来。滚烫的眼泪顺着指缝溢出,迅速打湿了她的衣襟,也仿佛烫伤了那段她从未知晓、属于厉辰一个人的、孤独而执着、充满了挣扎与深情的漫长岁月。

她一直以为,自己当年的分手是壮士断腕,是饱受委屈和误解后的清醒与决绝。直到此刻她才明白,她那看似“勇敢”的转身,对他而言,是信仰的骤然崩塌,是不得不放手的锥心之痛与无奈保护,更是逼迫他自己走上一条更为艰难、更为孤独、只能依靠恨意和执念支撑的修罗道的起点。他沉默地吞下了所有误解和委屈,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压力和阴谋算计,他所有的努力和挣扎,或许都只是为了那个“有朝一日”,他能真正拥有足够的资格和能力,为她撑起一片干净、晴朗、再无风雨侵袭的天空。

苏沫内心: 我到底…都做了些什么啊…我竟然…竟然那样轻易地、武断地…放弃了他…放弃了一个在背后默默爱了我那么久、为我计划了未来、甚至把我的名字刻进他毕生事业起点的男人…

巨大的、几乎要将她碾碎的愧疚感,排山倒海般的心疼,蚀骨灼心的后悔,以及那从未真正熄灭、反而在此刻被真相点燃得更为炽热的爱意,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海啸,将她彻底淹没,吞噬。她紧紧地、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那台冰凉的旧电脑,仿佛隔着时空,紧紧抱住了厉辰那颗她从未真正读懂过的、笨拙却滚烫、沉默却深情的、跳动不息的心。

咸涩的泪水流进嘴角,她尝到了悔恨的味道,也尝到了…一丝绝不能再错过的决绝。

她知道,有些话,有些问题,她必须立刻、马上、当面地,向他问清楚。这一次,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风暴,她都绝不会再退缩,再逃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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