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辰时刚过，靖王府的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，林虎披着件玄色短打外袍，腰间别着柄黄铜鞘的短刀，大步走了出来。
清晨的寒气裹着细雪沫子，落在他粗糙的脸颊上。
他却浑不在意，只抬手拢了拢衣领，目光扫过门前那条覆着薄雪的青石小径——这是他今日巡逻的第一站。
昨夜下了场中雪，王府里的亭台楼阁都裹了层白绒，连墙角的腊梅枝上都积了些雪，红的花、白的雪，衬得整个王府格外清净。
林虎踩着积雪往前走，脚下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轻响。
他跟着沈微婉过来王府后，对王府的每一条路早已熟稔于心，哪处墙角容易积雪，哪处回廊的栏杆需要加固，他都记在心里。
走到西跨院后的果园时，林虎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，混着孩童的小声嬉闹。
他脚步一顿，放缓了步子，悄无声息地绕到果园的矮墙后。
透过稀疏的枝桠，他看见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小身影，正踮着脚往梨树上爬，小小的手紧紧抓着光秃秃的树枝，脚下的雪被蹭得簌簌往下掉。
那孩子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模样，头发枯黄，棉袄的袖口磨得发亮，显然不是王府里的小丫鬟小斯。
林虎心里了然，想来是府外附近的顽童，趁雪天守卫稍松，翻墙进来想摘些冻梨解馋。
他没立刻出声，只静静看着那孩子。
小家伙爬得费劲，小脸冻得通红，鼻尖上挂着两串清鼻涕，却依旧咬着牙往上挪。
好不容易爬到能够着树枝的高度，伸手去够枝头上那只冻得硬邦邦的梨，脚下一滑，竟直直往下摔来。
“小心！”
林虎快步上前，伸出蒲扇般的大手，稳稳地将孩子接了个正着。
那孩子吓得脸色发白，挣扎着想要落地，看清林虎一身劲装、腰间配刀的模样，顿时缩了缩脖子，怯生生地低下了头。
“对……对不住，我不是故意来偷东西的，我娘生病了，想尝尝冻梨……”
林虎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小手，心里软了下来。
他当年也是苦出身，知道饿肚子的滋味，这孩子虽闯了祸，却也是一片孝心。
他把孩子放在地上，声音放得温和：“别怕，我不罚你。但下次可不能再翻墙了，多危险。”
孩子抬起头，眼睛里还含着泪，却用力点了点头：“我知道了，叔叔。”
林虎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，打开来，里面是两块苏厨娘今早刚做的芝麻糖饼。
他把糖饼递过去：“这糖饼是热的，你拿着吃，赶紧回家给你娘瞧瞧。
冻梨性寒，病人吃不得，等你娘好了，再来王府门口说一声，我让后厨给你装些好梨。”
孩子看着手里的糖饼，鼻子一酸，眼泪掉了下来，对着林虎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谢谢叔叔！”说完，紧紧攥着糖饼，小跑着从角门出去了。
林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，摇了摇头，转身继续巡逻。
刚走没几步，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：“林虎！”
他回头一看，只见苏厨娘提着个食盒，踩着小碎步从回廊那头走来。
她穿了件枣红色的棉袄，头上裹着块同色的头巾，脸颊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，像熟透的苹果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这天多冷，仔细冻着。”林虎快步上前，接过她手里的食盒，触手温热。
苏厨娘笑着拍了拍手上的雪。
“知道你巡逻辛苦，给你做了点热乎的，快趁热吃。”
她跟着林虎走到回廊下，看着他打开食盒。
里面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，几块金黄的葱油饼，还有一小碟切好的酱牛肉。
羊肉汤里飘着几片葱花，香气瞬间弥漫开来，驱散了周身的寒气。
“还是你想得周到。”
林虎拿起葱油饼，咬了一大口，外皮酥脆，内里柔软，带着淡淡的葱香。
他又喝了口羊肉汤，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，暖得他浑身都舒展开来。
苏厨娘站在一旁，看着他吃得满足，眼底满是温柔：“慢点吃，没人跟你抢。今日风大，巡逻时多穿点，别冻着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林虎一边吃，一边点头。
“刚才在果园碰到个偷冻梨的孩子，给了他两块糖饼，让他回家了。”
苏厨娘闻言，笑着说：“你呀，就是心太软。
不过那孩子也可怜，下次若是再碰到，就让他来小厨房，我给他做点热乎的。”
林虎放下碗，伸手揉了揉苏厨娘的头发：“还是你细心。我吃完就继续巡逻，你赶紧回屋，别在这儿受冻。”
苏厨娘应了声，看着林虎把剩下的葱油饼和酱牛肉吃完，又帮他把食盒收好，才提着空食盒往小厨房走去。
林虎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暖洋洋的，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，他紧了紧腰间的短刀，大步朝着下一个巡逻点走去。
此时，沈微婉正站在西跨院的廊下，看着不远处回廊下的这一幕。
她刚让丫鬟把绣好的护膝收起来，准备去小厨房看看春桃学做点心的情况，恰巧看到苏厨娘给林虎送食盒的场景。
春桃跟在沈微婉身后，看着林虎和苏厨娘的互动，忍不住说：“王妃，您看林大哥和苏姐姐，真是恩爱。
苏厨娘每天都会给林虎大哥送点心，林大哥每次外出回来，也总会给苏姐姐带些小玩意。”
沈微婉笑着点头：“他们夫妻二人，一个在外守护王府安全，一个在内用心打理小厨房，倒真是夫唱妇随，日子过得踏实又幸福。”
她想起刚才林虎对待那顽童的模样，眼底的笑意更浓。
“林虎看着勇武，心思却这般细腻，对一个陌生的孩子都能这般温和，可见咱们王府的人，都是重情重义的。”
春桃也跟着笑了：“可不是嘛。上次我在小厨房学做点心，不小心把面粉撒了一地，苏姐姐不仅没怪我，还耐心教我怎么收拾。
林大哥路过，还帮我把沉重的面袋搬到了案上。咱们王府里的人，都可好了。”
沈微婉伸手拂去廊栏上的积雪，目光望向远处的果园。
雪还在下，细小的雪沫子在空中飞舞，落在枝桠上，落在青石路上，也落在每个王府人的心上。
“春桃，你先去小厨房找苏厨娘学着，我随后就到，别让她等急了。”
沈微婉笑着拍了拍春桃的手背，眼底带着温和的鼓励，“仔细跟着苏厨娘学，不懂就多问。”
春桃连忙点头，转身往小厨房去了。
沈微婉则带着丫鬟知榴，慢悠悠往小厨房的方向走。
一路上，她们看到小斯们正在清扫路上的积雪，丫鬟们提着食盒往各个院落送点心。
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，她看着廊下红灯笼上的雪沫子慢慢融化，眼底漫开柔和的笑意。
走到小厨房门口时，沈微婉果然听见里面传来春桃的声音，混着苏厨娘的叮嘱。
她推开门，只见苏厨娘正站在春桃身后，手把手帮她调整揉面的姿势。
春桃鼻尖沾着点面粉，脸颊因为用力泛着红，像只认真的小花猫，手里的面团却依旧有些发硬。
苏厨娘看到沈微婉进来，连忙直起身行礼：“王妃。”
沈微婉笑着摆手：“不用多礼，你们继续。我就是来瞧瞧春桃学得顺不顺利。”
春桃手上的动作一顿，转头看到沈微婉，脸颊更红了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
“王妃，我总把面揉得太硬，苏姐姐正教我怎么用巧劲呢。”
苏厨娘也跟着笑：“春桃是个肯下功夫的，就是手上还没掌握住力道，多练两次就好了。
刚才林虎来拿食盒时还问起，说等春桃学会了这枣泥山药糕，他可要第一个来尝鲜。”
沈微婉走到面案旁，看着春桃手里的面团，忍不住打趣：“看来不止青竹等着吃，连林虎都盼着，你可得加把劲了。”
春桃用力点了点头，攥了攥小拳头：“王妃放心，我一定好好学，今天非要把揉面学会不可！”
随后又低声嘀咕:“等学会了，先给青竹大哥送两块热乎的。”
小厨房里的炭火正旺，锅里煨着的红枣发出甜甜的香气，混合着面粉的清香，让人闻着就觉得温暖。
沈微婉站在一旁，看着苏厨娘耐心地教春桃做点心，看着春桃认真学习的模样，心里满是欣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