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五章：初试
北大西洋的黎明，海天之际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铁灰色。
浓雾如同粘稠的棉絮，包裹着一切，将“海象”号与外界彻底隔绝。
甲板上，寒冷的水汽凝结成霜，覆盖在每一个暴露的金属表面。
尾部坞舱内，气氛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凝重。
两艘经过改装、通体哑光黑的“梭鱼”式突击潜航器已经准备就绪，它们比“海神”更小，更敏捷，牺牲了部分舒适性和航程，换来了极高的静音性能和短程爆发速度。
此刻，它们如同两只蓄势待发的箭矢，即将射向深渊。
“利刃”小组的成员正在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。
组长是“墓碑”亲自挑选的汉森，这位前丹麦蛙人部队成员，身材精悍如猎豹，脸上有一道划过左眉骨的旧伤，让他看起来格外冷峻。
汉森默不作声地检查着挂在战术背心上的每一件装备：闭路循环呼吸器、水下突击步枪、高能水下爆破单元、以及最重要的——一个带有伸缩探针的、用于检测和尝试连接物理接口的“锁匠”装置。
他的队员，“水鬼”、“梭鱼”和“夜莺”，同样沉默而高效。
“水鬼”负责爆破和重型火力，“梭鱼”是顶尖的潜航器驾驶员，而“夜莺”则是电子战专家，背负着小型信号中继和干扰设备。
凌风站在坞舱入口处，没有穿作战服，只是一身简单的舰长常服。
但他的存在，就是最好的战前动员。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名队员的脸，最后落在汉森身上。
“记住你们的任务，”
凌风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穿透了坞舱内引擎预热的低沉嗡鸣，“确认‘巢穴’存在，定位后门接口，采集一切可能的环境数据。你们是眼睛和耳朵，不是拳头。除非万不得已，避免任何形式的接触和交火。一旦情况有变，我授权你们立刻放弃任务，全速撤离。”
“明白，长官。”
汉森的声音沉稳有力，他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，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或恐惧，只有纯粹的、打磨到极致的专业，“利刃出鞘，只为见血而归。”
凌风点了点头，抬手回礼。
厚重的防水闸门在液压装置的推动下缓缓升起，露出了外面翻滚的、墨黑色的海水，冰冷的海腥气瞬间涌入。
两艘“梭鱼”潜航器依次滑出坞舱，如同融入墨汁的水滴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浓雾与深海的交界处。
下潜的过程是压抑的。
探照灯在“梭鱼”前方切开两道有限的光柱，但光柱之外，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、仿佛能碾碎灵魂的静水压力。汉森透过狭小的舷窗向外望去，只能看到偶尔被惊动的、散发着惨淡磷光的深海生物，它们的存在更凸显了这片领域的死寂与陌生。
“接近预定深度，启动被动声纳，航向修正，2-7-5。”
“梭鱼”的驾驶员，代号就是“梭鱼”的队员，在通讯频道里低声报告。他的声音经过降噪处理，依旧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。
汉森调整着呼吸，感受着体内肾上腺素的微妙变化。他不是第一次执行深潜任务，但每一次，面对这片人类禁区，敬畏与警惕都会油然而生。
他看了一眼身旁的“夜莺”，后者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多功能显示器，上面流动着复杂的声纳信号和环境数据。
“检测到持续性低频噪音源，方位与‘巢穴’预测坐标吻合。”
“夜莺”突然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兴奋，“信号特征……符合大型机械运转，有多点周期性震动，是维护平台的可能性很高。”
汉森精神一振：“继续监测，绘制声学轮廓。‘梭鱼’，再靠近五链，保持绝对静默。”
“明白。”
潜航器如同幽灵般，在深海中悄无声息地滑行。随着距离拉近，被动声纳反馈回来的信息越来越清晰。
一个庞大的、依附在主结构体侧下方海沟岩壁上的、由多个平台和通道连接而成的复合体轮廓，逐渐在屏幕上被勾勒出来。
那就是“巢穴”！与神秘数据包提供的模型高度吻合！
甚至，他们能隐约“听”到，在那片区域，有某种更小型、更密集的物体在规律性地移动——是“掠鳐”UUV群！
“确认目标存在。”
汉森深吸一口气，压制住内心的激动，在加密频道内向母舰汇报，“正在寻找最佳观测点，准备进行外部扫描和接口定位。”
“收到。‘海象’号保持静默监听。一切小心。”
凌风的声音从遥远的母舰传来，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“梭鱼”潜航器小心翼翼地贴近一处巨大的、覆盖着厚厚深海沉积物的岩石突起，将自身隐藏在其阴影中。
汉森和“水鬼”互相看了一眼，点了点头。他们需要离开相对安全的潜航器，进行外部作业。
后部舱盖无声滑开，冰冷的、压力巨大的海水瞬间涌入隔离舱。
汉森和“水鬼”穿着厚重的、能抵御深海高压和低温的特种潜水服，调整好呼吸，如同两个笨重却又异常灵敏的机器人，缓缓游出了潜航器。
深海的寒意瞬间穿透了潜水服的保温层，刺激着他们的皮肤。
探照灯的光柱在漆黑的海水中显得无比微弱，只能照亮眼前几米的范围。
四周是绝对的寂静，只有自己呼吸器循环气体时发出的、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嘶嘶声，以及血液在耳膜中鼓动的轰鸣。
依靠着潜水服头盔内显示的导航数据和“夜莺”的远程指引，两人沿着岩壁，向预测中的“堡垒”第三区段外壳检修通道位置缓慢移动。水下突击步枪握在手中，枪口下的战术灯如同警惕的眼睛，扫视着前方未知的黑暗。
每一步都异常艰难，巨大的水压和无光的环境考验着他们的体能和心理素质。
汉森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，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，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头盔显示屏上的数据和前方的环境中。
“发现目标结构。”
“水鬼”的声音在内部通讯频道响起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。
汉森抬头望去，只见在岩壁与“堡垒”主体结构连接处，出现了一段明显是人工建造的、布满铆钉和管线的金属外壁。他们沿着外壁搜索，几分钟后，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凹陷处，找到了那个目标——一个覆盖着厚重海生物、看起来早已废弃的圆形接口面板，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、几乎被锈蚀殆尽的维护标识。
“就是它！”汉森心中一凛。
他示意“水鬼”负责警戒，自己则迅速上前，用携带的工具小心地刮掉面板上的沉积物和部分锈迹，露出了下面相对完好的金属和几个标准的物理接口。
他取出“锁匠”装置，将探针小心翼翼地尝试接入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可能兼容的接口。
头盔内的显示器上，立刻开始滚动尝试连接和识别的数据流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深海的寂静仿佛有了重量，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汉森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。
突然，“夜莺”急促的声音在频道里炸响：“警报！被动声纳侦测到高速物体从‘巢穴’方向接近！数量三！速度极快！是‘掠鳐’！它们发现我们了！”
几乎在“夜莺”警告的同时，汉森头盔显示器上的数据流猛地变成了红色的错误代码！
接口连接被强行中断！
不仅如此，面板内部似乎传来了某种机构锁死的“咔嚓”声！
“是陷阱？！” “水鬼”低吼道，手中的水下步枪瞬间抬起，枪口指向黑暗的来袭方向。
汉森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，猛地拔出“锁匠”装置，对着频道大吼：“任务暴露！全体撤离！重复，立刻撤离！”
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仿佛在嘲讽他们的废弃接口，毫不犹豫地和“水鬼”一起，转身奋力向着“梭鱼”潜航器隐藏的位置游去。
而在他们身后的无尽黑暗中，三道幽蓝的光芒，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，破开水流，疾驰而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