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风波起
王捕头办事利索，没两天，计划就开始了。
这天傍晚，周家那个负责处理废料和采购普通生铁的钱管事，照例坐着骡车，晃晃悠悠地往城外那个小庄子去，车上装着这次要偷偷运进去充数的普通生铁锭。
车子刚出城没多久，走到一段相对僻静的路上，左边车轮子突然“咔嚓”一声，猛地陷进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浅坑里，车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，眼看就要断裂。
“哎呦！怎么回事！”钱管事差点被甩出去，气得探出头大骂车夫。
车夫也慌了，赶紧下车查看，就在这时，两个满身酒气、走路歪歪斜斜的汉子，勾肩搭背地从对面走来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。
眼看就要撞上，就见其中一个“醉汉”脚下一绊，哎呦一声，直接撞在了骡车上，把本就岌岌可危的车子撞得又晃了一下。
“他娘的！没长眼睛啊！”钱管事正在火头上，破口大骂。
“你……你骂谁呢！”另一个“醉汉”不干了，梗着脖子就凑了上来，“老子的路……你也敢挡？”
双方顿时推搡吵嚷起来，动静越闹越大，钱管事又急又气，他这车上可装着见不得光的东西，只想赶紧脱身，可这两个“醉汉”胡搅蛮缠，就是堵着路不让走。
吵闹声很快引来了两个在附近巡逻的州府差役。
“干什么呢！干什么呢！大街上闹事，都想进去吃牢饭是吧？”差役皱着眉头上前。
钱管事像是见到了救星，赶紧掏出周家的名帖：“差爷，差爷！我是周府的钱管事，这两个醉鬼故意找茬，撞坏了我的车，还拦着不让走！”
那两个“醉汉”一见官差，酒好像醒了一半，但还是嘴硬：“谁……谁找茬了！是他先骂人的！”
差役看了看周家的名帖，又看了看这混乱的场面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，挥挥手：“行了行了，都散了！钱管事，你这车看来是走不了了，我们先帮你把车推到路边，别挡着道，你这货……”
差役说着，随手掀开了骡车上盖着的苦布，想看看是什么货，能不能先挪开。这一掀，就看到下面露出的生铁锭，样式普通，跟周家工坊对外宣称的“精铁”明显不是一回事。
钱管事心里咯噔一下，脸都白了，慌忙想去遮挡：“没……没什么，就是些普通杂物……”
可差役的眼睛又不瞎，心里顿时起了疑，周家的管事，偷偷摸摸往城外庄子里运普通生铁？这唱的哪一出？
就在这时，不知从哪里又冒出几个“热心”的百姓，围着看热闹，指指点点。
“咦？这不是周家工坊的钱管事吗？怎么运这种普通铁锭？”
“是啊，周家不是只产‘精铁’吗？运这玩意儿去庄子干嘛？”
“该不会是……”
议论声不大，却像针一样扎在钱管事心上，他知道，这事怕是瞒不住了。
最终，在差役的“协助”下，骡车被艰难地推到了路边。钱管事灰头土脸，也顾不上修车了，赶紧派人回府报信，自己则留下来处理这烂摊子。
虽然州府的差役最终没有深究，但“周家工坊私下采购普通生铁运往城外庄子”的消息，却像长了翅膀一样，一夜之间就在州府某些圈子里传开了。
之前苏小小派人散播的流言，瞬间有了“实锤”的佐证！
“江淮铁业行会”内部，几个并非周家核心的成员商号，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，周家这玩的是哪一出？自己定的“精铁”标准，自己却在背后搞小动作？
周府内，周文渊听到管家小心翼翼的汇报后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挥手让管家退下，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，才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！
“废物！都是废物！”他低声咆哮，胸口剧烈起伏，他千算万算，没算到会在这种小事上露出破绽，更没算到陈小乐的反击来得如此刁钻，不直接对抗，而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坏他的名声！
“陈小乐……好，很好！”周文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，“既然你不想按规矩玩，那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！”
他意识到，之前那种利用规则和市场的打压，对于陈小乐这种不按常理出牌、又拥有诡异技术的人来说，见效太慢了。必须用更直接、更彻底的方式，将他连同他那该死的工坊，从物理上抹掉！
就在州府因为这起“意外”而暗流涌动时，清河县这边，陈小乐却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“客人”。
来的是个身材瘦小、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年轻人，被张衙役领着，神色有些紧张。
“大人，他说有要紧事，非得当面见您。”张衙役低声道。
陈小乐打量着这个陌生人：“你是？”
那年轻人噗通一声跪下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小的……小的是黑山坳那边的人，奉……奉我们寨主之命，来给陈大人送个信。”
黑山坳？陈小乐心里一动，那不是之前私采铁矿的贼窝吗？王捕头端掉他们一个据点后，剩下的残部一直没什么动静。
“你们寨主？找我何事？”
“寨主说……说周家派人接触了我们，出了大价钱，要我们……要我们找机会，烧了您的工坊！”年轻人声音发颤，显然也很害怕，“寨主让小的来告诉大人，让您……小心提防。”
陈小乐瞳孔猛地一缩！这周文渊，是被逼急了，要动用江湖手段，直接掀桌子了！
“你们寨主，为何要告诉我？”陈小乐不动声色地问。
“寨主说……说周家势大，事后未必会守信，怕是会卸磨杀驴。而且……而且上次王捕头虽然端了我们的点，但……但对俘虏的兄弟也没太过为难。寨主说，他不想跟您这样的官，结死仇。”年轻人磕磕巴巴地说道。
陈小乐明白了，这是贼寇内部的权衡，或者说，是他之前行事留有余地，此刻换来的一线先机。
“回去告诉你们寨主，他的情，我领了。”陈小乐让人拿了一小锭银子给那年轻人，“让他暂时躲起来，周家的事我来处理。”
送走了报信的年轻人，陈小乐立刻叫来了王捕头，将情况一说。
王捕头一听就炸了：“他娘的！周文渊这老狗！竟敢玩阴的！大人，俺这就带人，还有去把护卫队全都拉回来，日夜守着工坊！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来！”
“光守着不行，太被动了。”陈小乐眼神冰冷，“他周文渊敢买凶杀人，那就别怪我不讲官场体面了。老王，你挑几个绝对可靠、手脚干净的老兄弟，给我盯死周家在州府的宅邸，特别是周文渊和他那几个心腹的动向！”
他要掌握周家动用江湖力量的证据！一旦拿到铁证，这就是足以让周家万劫不复的死穴！
“另外，工坊和县衙的戒备提升到最高级别！夜间巡逻加倍，所有进出人员严加盘查！”陈小乐下令道，“告诉石头，核心区域，尤其是玻璃和水力机床，加派双岗，没有我的命令，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！”
风波骤起，从商业舆论的暗斗，瞬间升级为你死我活的明争。陈小乐知道，与周家的决战，因为对方狗急跳墙，被迫提前到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