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的热闹说话声,混杂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与喧闹,顺着草原上那永不停歇的风飘出去老远。处理文件处理得头昏脑涨的高城,正靠在指挥帐篷外的柱子上透口气,指间夹着半截香烟,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转着个红彤彤的苹果。
他眯着眼,看着自家钢七连的兵们难得享受这片刻的松弛——有的四仰八叉地躺在枯草地上晒太阳,有的三五一堆扎着堆儿吹牛聊天,气氛难得的闲适。
就在这时,史今、伍六一,还有马班长那帮人,尤其是甘小宁那大嗓门,一阵叽叽喳喳、夹杂着搬动东西的响动,清晰地传了过来,顿时让他皱起了眉头。视线扫过去,就看到一群人怀里都抱着不少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的羊皮,正簇拥着许三多往五班宿舍方向移动。
他站直了身子,将烟蒂在鞋底摁灭,随手把苹果揣进兜里,迈着那双标志性的、又沉又稳的大步,就朝着许三多那边的人群走去。
高城的脚步声在草地上也带着一股天生的、不容忽视的威严。走近了,他一眼就瞥见史今带着伍六一、甘小宁、白铁军、王宇,还有五班的马班长、李梦、薛林、魏宗万,乌泱泱一群人正围着许三多,一边说着什么,一边往五班宿舍走。
“干什么玩意儿这是?”高城的声音不算震耳,却带着一种独特的、能瞬间穿透嘈杂的穿透力,现场的热闹气氛为之一静,“大周末的,都不抓紧时间休息,在这儿闹腾啥呢?一个个都闲不住,皮痒了是吧?”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众人。
众人闻声纷纷转身,看到是高城,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,脸上轻松的表情也收敛了些。
史今作为班长,赶紧迎着高城走过去几步,脸上挂着那惯有的、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温和笑容:“连长,您怎么有空过来了?我们这不是看三多要缝制军大衣的内胆嘛,想着人多力量大,就一起搭把手,正准备分工干活儿呢。”
高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李梦、薛林、伍六一他们怀里抱着的、甚至魏宗万肩上还扛着的大摞羊皮,最后那视线重重落在被围在中间的许三多身上,眉峰习惯性地挑了挑,语气里带着那种特有的、仿佛与生俱来的“傲气”:“缝个内胆而已,多大的事儿?
至于搞这么大阵仗,跟要打攻坚战似的?直接按人头把皮子分下去,让他们自个儿缝自己的不就完了?让许三多跟着瞎忙活什么?他那摊子事还少吗?训练计划、文化课复习,哪样不得花时间?跟他们说,能自己动手的,就别老想着麻烦别人!” 他心里还有点纳闷:不是都给弄来缝纫机了吗?这又是在折腾哪一出?
史今脸上的笑容不变,语气温和却清晰地解释:“连长,主要是这个军大衣内胆,需要先按尺寸裁剪好皮料。这个活儿我们都不太会,怕裁坏了浪费好皮子,所以才想着集中处理。三多他懂这个。”就连里的那帮家伙,把皮子给他们,就是糟蹋了。
伍六一站在旁边,双手抱在胸前,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,闻言却冷不丁地开口,语气硬邦邦的,带着点故意的成分:“连长,我也不会缝啊,要不……您亲自上手,帮我缝一下?” 他这话带着点钢七连尖子特有的、对连长的熟稔和一点点挑衅。
高城被他这话噎了一下,没好气地抬脚,作势要踢伍六一的小腿:“滚蛋!老子也不会缝这玩意儿!少在这儿给我出馊主意!”
被围在中间的许三多,脸上带着略显腼腆却十分认真的笑容,声音平稳地接过话头:“高连长,我能行的,缝这个……挺简单的。” 他想起以前在张家的时候,照顾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,冬天衣物不够,都是他找来各种皮子布料,一针一线手缝出来的,那时候连缝纫机都没有。
“能行也让他们自己学着干去!”高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,目光灼灼地盯着许三多,像是要把他看穿,“你的考试资料都复习完了?题都刷透了?下个月的训练计划做完了?!时间抓紧点!”
他看着许三多被自己问一句,就老实地点一下头的样子,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,猛地转过头看向史今,语气带着责备,“史今!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?周末就是让战士们恢复体力、养精蓄锐的时候!下周还有更狠的特训等着呢!现在折腾这些,万一累着了,状态下滑,影响了训练,责任谁负?”
史今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,但眼神里的坚定却没有丝毫动摇,他迎着高城的目光,语气不卑不亢:“连长,您这话说的可能有点偏了。这军大衣内胆,是咱们连和五班所有人过冬的保障,是大家的事,不是三多一个人的事。我们看他一个人默默忙活,心里都过意不去。再说了,大家一起动手,分工合作,其实一会儿就能干完,真耽误不了多少休息时间,反而能增进感情。”
马班长也赶紧上前几步,脸上堆着憨厚朴实的笑容帮腔:“高连长,史班长说得在理啊。这活儿看着简单,实则繁琐,这么多张羊皮,要让三多一个人又裁又缝,那真得点灯熬油干到后半夜去!
我们几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伸把手,出点力,早点把内胆缝好,大家冬天站岗放哨、训练执勤,都能少挨点冻,这是好事啊!”这高连长和传闻中的真的没差,说话真不中听。
伍六一站在史今侧后方,双手依旧抱在胸前,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,但话却跟了上来,语气干脆:“连长,我们都自愿帮忙的。许三多这人实在,有活儿习惯自己扛,但咱们不能看着他受累不管。
再说了,周末休息,干点这种实实在在的、对大家都有益的集体活儿,总比纯粹躺着消耗时间强吧?” 他心里还想着,刚才他们可还在障碍跑道上挥汗如雨呢,那才叫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