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,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幕,将整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。
就是这短短一瞬间的光亮,让陈放看清了下游约莫百米开外。
一块被洪水四面围困的土坡上,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正拼命地挥舞着手臂。
其中一个瘦小枯干,上蹿下跳,动作幅度大得夸张。
另一个则高大一些,却僵直地站着,仿佛已经被吓傻了。
陈放瞬间就认了出来。
是前进大队有名的二流子,孙二狗。
还有那个脑子不太灵光,整天跟在孙二狗屁股后面混吃混喝的跟屁虫,王小虎。
高地上,孙二狗和王小虎已经快疯了。
浑浊的洪水卷着断裂的树枝、烂泥,甚至还有几只被淹死的老鼠,从他们脚边翻滚着冲过。
水位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,冰冷的泥浆已经漫过了他们的脚踝。
“救命啊!救命啊——!”
王小虎被彻底吓傻了,除了声嘶力竭地哭喊,已经做不出任何别的反应,嗓子都喊破了音。
“老天爷啊!你没长眼啊!淹死我这种好人啊!”
孙二狗则一边哭,一边指着黑压压的天空破口大骂。
陈放没时间去琢磨别的。
救人如救火!
他身后那座堰塞湖,还在发出令人牙酸的“滋滋”声,堤坝上的裂缝越来越多,随时可能溃决。
一旦让那积蓄了万方的洪水冲下来,别说那块小小的土坡,就是一块大石头,也会被瞬间冲得无影无踪。
这两个人,可能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。
而眼前的激流汹涌澎湃,水深起码已经没过了胸口,要是下去,根本站不稳,一个浪头就能把人冲走。
徒步涉水,那是找死。
陈放的大脑飞速运转,视线在周围的山壁上飞快扫过。
很快,岩壁缝隙里垂下的几根藤蔓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牛筋藤!
山民对木通科藤本植物的俗称,纤维极其坚韧,泡在水里也不易腐烂,是天然的优质绳索。
陈放心头一定,不再迟疑,从腰间抽出那把剥皮小刀。
他抓住藤蔓,身体借力在湿滑的岩壁上蹬踏几下,几下利落的切割,数根五六米长的牛筋藤便被他拽了下来。
陈放将藤蔓的一头用脚死死踩住,双手在暴雨中上下翻飞。
搓、捻、绞、合股……
雨水让藤蔓变得湿滑无比,大大增加了搓绳的难度。
可陈放的手稳如磐石,几股坚韧的藤蔓在他的掌心间飞速地交错、收紧,变成一股更粗、更结实的简易长绳。
不到两分钟,一根超过十米,足以承受成年人重量的藤条长绳,就出现在他手中。
绳子有了。
可怎么送过去?
几十米的距离,中间隔着咆哮的洪水和肆虐的狂风,想把绳子准确地扔到那块巴掌大的高地上,根本不可能。
陈放的视线,落在了脚边。
追风和雷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任凭雨水冲刷。
雷达那对大耳朵紧紧贴着脑袋,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,但它没有后退一步。
追风则更加沉稳,半蹲着身子,肌肉紧绷,青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游那两个渺小的人影。
陈放蹲下身,直视着脚边两条狗的眼睛。
雷达浑身湿透,喉咙里发出细碎不安的呜咽。
它怕水,怕这咆哮的洪水,怕这天崩地裂般的声响,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。
追风却不同。
它半蹲着,前爪深深嵌入泥地,浑身的肌肉都绷成了一块块硬疙瘩。
它同样感受到了恐惧,但那双青灰色的眼睛里,更多的是对主人的绝对信任。
陈放没说话,只是伸出手,先是用力揉了揉雷达的脑袋,然后将手掌重重地按在了追风的背上。
“呜……”
追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回应。
陈放拿起那根藤绳,一头绕着旁边一棵碗口粗的白桦树,用特有的活结死死系住。
他将绳子的另一端,递到了两条狗的面前。
这一次,雷达没有再后退。
它看了一眼身旁的追风,又看了一眼陈放,那双满是惊恐的眼睛里,竟然也燃起了一股豁出去的狠劲。
追风没有丝毫迟疑,张开嘴,用它那强大的咬合力,死死地咬住了藤绳的中段。
雷达紧随其后,咬住了靠近末端的位置。
“冲!”
随着陈放一声低吼,追风和雷达,一前一后,猛地扎进了那片翻滚咆哮的洪水里!
“哗——!”
汹涌的激流瞬间就吞没了它们半个身子!
一股巨力袭来,雷达的身体猛地一歪,差点被整个掀翻。
就在这时,前面的追风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。
它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又往下压了半分,用自己的躯体,为后面的雷达硬生生扛住了一波最凶猛的洪流!
雷达稳住了身形。
它不再去看那恐怖的水流,眼睛死死地盯着追风的背影,四只爪子在看不见的河床下疯狂地刨动。
一块烂木头打着旋冲过来,追风头一偏,精准地让了过去。
一团混着死耗子和水草的垃圾撞在雷达的脸上。
它厌恶地甩了甩头,嘴里的藤绳却没有松开一丝一毫!
百米外的高地上,孙二狗的哭骂声戛然而止。
他揉了揉被雨水糊住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上游。
“小虎……你……你快看!”
“那水里是啥玩意儿?”
王小虎抽噎着抬头,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看到两个黑点在黄色的洪流里沉浮。
“狗……是狗!是陈放那两条狗!”王小虎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。
“狗?”
孙二狗脑子嗡的一下,“这天杀的陈放,他这是要放狗来咬死我们啊?!”
“他娘的,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!”
“不……不对!”王小虎眼尖,看到了狗嘴里叼着的东西。
“它们嘴里有东西!”
“是绳子!二狗哥,是绳子!”
“它们是来送绳子的!”
孙二狗瞬间明白了过来,一张脸从死灰变成了狂喜。
他朝着上游的方向,拼了命地挥舞着手臂,顾不得抹脸上的雨水和鼻涕。
“这边!这边啊!”
“爷爷!狗爷爷!快往这边游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