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房擒获纵火凶徒的消息，像一颗石子砸进青云宗外门的平静里，瞬间激起千层浪。尽管执事堂对外口径一致——“外部邪修混入破坏，已擒获审讯”，但私下里，弟子们早已将此事与林小满坊市遇袭、苏小小丹炉被炸、赵干切磋惨败等事串联起来，明眼人都能嗅到其中的诡异。
听竹小苑的石桌旁，气氛却压抑得很。石猛攥着拳头狠狠砸在桌上，木桌当即裂开一道细纹，他怒声骂道：“执事堂审了两天，那小子就是块硬骨头！只说收了灵石办事，问他雇主是谁，嘴紧得跟封了符似的！肯定是赵干那龟孙子搞的鬼，偏偏没抓着他的把柄！”
陈师兄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，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林小满——她正对着窗边的光线，指尖捏着两枚焦黑残片细细端详，眉头微蹙。“林师妹，你执意留着这残片，想必是发现了什么端倪？”
林小满将两枚残片并排放在石桌上，一枚是从丹房炉灰里捡的，另一枚是昨夜从凶手袖中取的。二者大小相仿，质地色泽如出一辙，指尖凑近，都能感受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寒灵力。“陈师兄、石师兄你们看，这两枚残片的炼制手法和灵力属性完全同源。而且这种阴寒气脉，绝非我们青云宗的正统路数。”
陈师兄拿起残片贴在掌心感应片刻，缓缓点头：“没错，这灵力阴损刁钻，倒像是魔道修士，或是那些专走旁门左道的炼器师的手笔。”
“魔道？”苏小小刚端起茶杯，闻言手一抖，茶水洒了些在衣襟上，“那……那不是赵师兄做的？”
“赵干或许是主使，却未必能弄到这种东西。”林小满指尖轻点残片，分析道，“他是凌霄峰内门弟子，行事多少要顾忌宗门规矩，动用这种邪性法器风险太大。我猜，他是通过外面的渠道弄来的。”
“外面？”石猛挠了挠头，一脸犯难，“那可怎么查？坊市那么大，龙蛇混杂的。”
林小满沉默片刻，抬眼时眼神已十分坚定：“我想去青云坊市一趟。”
“不行！”陈师兄立刻否决，语气不容置喙，“太冒险了！上次的袭击者还没抓到，你这一出去，岂不是自投罗网？”
“陈师兄，正因为危险，才更要主动出击。”林小满迎上他的目光，“我们现在明处挨打，敌人在暗处藏着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这残片是唯一的物证，坊市消息灵通，说不定有人认得它的来历。而且我们做好伪装，分批行动，未必会被发现。”
她顿了顿，说出早已想好的计划：“我们易容后分头走，我和小小扮成散修姐妹，目标小，负责打探消息；你和石师兄修为高，在暗处策应，这样最稳妥。”
陈师兄看着她眼底的决绝，知道她心意已决。他沉吟良久，终究叹了口气：“好，但必须听我安排。一旦有任何异动，立刻撤离，不许逞强！”
“放心！”林小满点头应下。
半个时辰后，改头换面的四人悄悄离开了青云宗。林小满和苏小小换上了粗布衣裙，脸上抹了些特制草药汁，肤色暗沉了几分，原本清丽的容貌变得不起眼；陈师兄穿了件灰布长衫，扮作落魄修士，石猛则套上短打，像个随队的护卫，两人远远跟在后面，装作互不相识的路人。
再次踏入青云坊市，林小满心头比上次多了几分警惕。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，叫卖声此起彼伏，但她目光扫过人群时，始终带着审视。两人没去那些光鲜的大商铺，专挑小巷深处的不起眼小店钻——这类地方往往藏着隐世的能人，消息也比大铺子灵通。
可接连问了四五家，林小满拿出残片试探，要么是店主摇头说不认识，要么是察觉到残片的邪性，脸色一变便闭口不谈。眼看日头西斜，苏小小揉了揉酸胀的腿，有些气馁：“小满姐，这都问遍了，还是没线索，要不……我们先回去吧？”
林小满心中也有些焦灼，但面上依旧沉稳：“别急，还有个地方没去。”
她带着苏小小拐进坊市最偏僻的角落，这里污水横流，空气中混杂着霉味与硫磺味，正是黑市入口。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守在巷口，见两人过来，伸手比了个“五”的手势：“五块下品灵石，入门费。”
林小满默默递过灵石，跟着黑袍人走进一条更昏暗的巷道。两旁是用篷布搭的摊位，摊主大多戴着眼罩或面纱，顾客也都行色匆匆，连说话都压着嗓子。
林小满攥紧苏小小的手，在一个摆满残缺法器、古籍玉简的摊位前停住。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，穿一件油腻腻的道袍，正眯着眼靠在柱子上打盹，摊位上的东西堆得杂乱，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陈旧感。
林小满拿起一本泛黄的兽皮册子翻看着，状似无意地压低声音：“老人家，向您打听个东西。”说着，悄悄将残片露出一角。
老者眼皮都没抬，声音懒洋洋的：“不认识，别问我。”
林小满不慌不忙，从储物袋里摸出三块下品灵石，轻轻放在摊位的缝隙里：“老人家费心看看，这玩意儿阴寒得很，不像正道物件，我们姐妹也是被它害了，想弄清楚来历。”
老者瞥了眼灵石，又扫了扫残片，浑浊的眼珠里忽然闪过一丝精光。他慢悠悠地伸出枯瘦的手指，将残片拿过去，指尖在上面反复摩挲，半晌才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：“这是阴煞冰雷的残片……啧啧，这东西可有几十年没人用了。”
林小满心头一振，连忙追问：“阴煞冰雷？您知道它的来历？”
老者把残片和灵石一并塞进袖袋，打了个哈欠：“这手艺是几十年前一个叫玄阴老祖的散修炼器师的独门活儿。那老家伙脾气怪得很，专炼这些阴损法器，后来听说得罪了大宗门的人，被人灭了满门，他的东西也就流散各地了。”
“那现在坊市里，还有人能弄到或者仿制这东西吗？”林小满又添了两块灵石递过去。
老者眯着眼想了片刻，朝巷口瞥了一眼，压低声音：“玄阴老祖的手法早失传了，仿制品根本没这威力。不过坊市东头有个鬼手炼器坊，老板路子野得很，专接见不得光的定制活，你们或许能去碰碰运气。记住，别说是我告诉你的。”
“多谢老人家！”林小满心中大喜，拉着苏小小快步离开了黑市。
在约定好的街角，两人与陈师兄、石猛汇合。林小满将黑市打探到的消息一说，陈师兄立刻皱起眉：“鬼手炼器坊我知道，名声极差，专做邪门法器的买卖。但那地方背景复杂，我们直接上门质问，恐怕会打草惊蛇。”
“我们不质问。”林小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，“我们去下单。”
片刻后，鬼手炼器坊的门被推开。这家铺子藏在东头死胡同尽头，门面简陋，推门而入时，一股金属灼烧味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，店内光线昏暗，货架上摆着各式泛着邪气的法器。
一个身材干瘦、留着两撇鼠须的掌柜立刻迎上来，脸上堆着职业化的假笑：“几位客官里边请！本店法器、符箓应有尽有，还能定制特殊物件，保证合您心意！”
陈师兄此刻已换了装扮——身着玄色劲装，面容冷峻，刻意收敛了部分气息，只透出筑基后期的威压。他直接将那枚从凶手身上取的残片拍在柜台上，声音沙哑低沉：“认得这东西吗？”
鼠须掌柜拿起残片一看，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，随即又堆起笑：“客官，这……这看着像是块废炉渣，小的眼拙，不认得啊。”
“阴煞冰雷的残片。”陈师兄冷哼一声，筑基后期的灵压微微释放，掌柜的鬓角瞬间冒了汗，“我家主子要定制一批，听说你这儿有门路。半个月前，是不是有人从你这买过？开个价，灵石不是问题。”
鼠须掌柜眼珠乱转，显然在权衡利弊，嘴唇动了动，还没等说话，里间的门帘突然被掀开。一个穿执事堂服饰的弟子走了出来，面容普通，眼神却很锐利，他看似随意扫了柜台一眼，对掌柜点了点头，便径直走出了店铺。
擦肩而过时，那弟子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陈师兄，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。
见那弟子走后，鼠须掌柜像是吃了定心丸，腰杆瞬间挺直，脸上的笑也淡了：“这位客官，实在对不住。小店有规矩，不打探客人隐私，也不接不明不白的定制活。您说的东西，我们真没有，您还是去别家看看吧。”
态度转变之快，让几人心中一沉。
林小满藏在陈师兄身后，心头警铃大作——那执事堂弟子出现得太巧了！他分明是在给掌柜递信号！难道鬼手炼器坊和宗门执事堂有勾结？
陈师兄也察觉到不对劲，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暴露身份。他冷哼一声，收起残片：“既然如此，不必多言！”
四人转身快步离开炼器坊，一路上谁都没说话，气氛沉闷得很。
快到青云宗山门时，苏小小才怯生生地开口：“刚才那个执事堂弟子……我好像在哪儿见过，可就是想不起来了……”
林小满和陈师兄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。事情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复杂，不仅牵扯到赵干，竟还可能触及宗门内部！
“先回苑里再从长计议。”陈师兄低声道，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夕阳西下，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林小满回头望了一眼被暮色笼罩的坊市，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。
执事堂是宗门的执法之地，若连这里都有问题，那青云宗内，他们还能相信谁？
这潭水，远比想象中要深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