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终,所有的神殿尽数倾塌,供奉神明的高塔倒塌如坠云端。
他们从圣庙后殿中救出百余名尚未满月的孩子——那些本应被献祭。
有的仍在哭泣,有的却已经因长期饥饿奄奄一息。李骏亲手为他们清洗身体,牛子凡为他们布置温暖的竹席,将他们一一安顿好。
带着这一百余名幼小的生命,两人踏上归途。
离开红河国那一刻,朝阳破云而出,光照在废墟之上,仿佛也在为那些沉睡于血池中的婴魂,默默送别。
他们带着孩子们回到了竹村,交给了村民。
在那里,没有神明,也没有高塔,只有人亲手种下的麦田和一片片竹林——
也许不够庄严,也许不够神圣,但至少,那是自由,是人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。
第十八年:沧元高原的宿命
沧元高原,广袤无垠。苍灰色的天空低垂,狂风呼啸,卷起沙砾,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。
这里的人们信仰“沧元之神”。在他们眼中,那是凌驾于天地之上的主宰,创造了这个世界,赐予万物生命,也收割生命。
沧元之神的教义却透出无尽的残酷:
奴隶被告知:此生所受的一切鞭打、饥饿与死亡,都是神明安排的考验,忍受越多,来世的福报越盛。于是,他们在血与泪中习惯了沉默,并甘愿受奴役,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。
而贵族们则被教导:他们是神明最宠爱的子嗣,生来就有资格支配他人,甚至主宰他人死活。只要他们给神明足够的供奉,来世仍受福泽。
在祭祀日,这残酷被推向极致。奴隶的孩童会被砍去双手,炼成血腥的法器,献给所谓的神明。更有传言,耳聋或哑巴的奴隶因无法喊冤,执念更重,被制成的法器更能讨神欢心。某些贵族甚至以剥取奴隶的皮肤制成毛毯、衣袍为荣,称之为“神明的恩赐”。
李骏与牛子凡踏入沧元高原时,亲眼见到奴隶在风雪中被迫跪行,双膝磨破仍不敢抬头。他们见到孩童哭泣,母亲却捂住他的嘴,不敢让他发声。这里没有悲鸣,因为一切反抗都会被鞭子抽碎。
“这不是信仰,这是奴役。”牛子凡沉声低语,目光冰冷。
李骏握紧灵杵,指节发白,却忍着未发作。
他们知道,真正的黑暗,不在鞭子和枷锁,而在那深植人心的教义。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,而他们也听闻到了萨克普的故事。
萨克普还是个奴隶,他与其他奴隶不同。他的双眼中没有麻木,也没有卑怯,只有压抑的怒火。
他憎恨,憎恨自己的孩子被当成牲畜养大,更憎恨这片土地世世代代的奴隶,永远跪在所谓的神明脚下。
于是,有一夜,他做出了足以颠覆命运的疯狂举动。
黑暗中,贵族院落内,油灯摇曳。萨克普屏住呼吸,偷偷潜入。他将熟睡的贵族婴儿抱走,又将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放在那张雕金玉榻上。
他明白,若想改变自己后代的命运,只有这一步。
然而,他不能留下证据。为了掩盖真相,他狠下心,亲手掐死了无辜的贵族婴儿。婴儿的哭声骤然戛然而止,房间恢复死一般的寂静。随即,他的妻子被他一刀刺穿胸膛,鲜血溅在他脸上。
妻子临死前,双眼圆睁,似在质问,也似在怜悯。
萨克普牙关紧咬,血泪交织。他跪倒在血泊中,像野兽般低吼,“这是唯一的机会……唯一的!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真相!”
那个被调换身份的孩子,在贵族的养育下长大,名为——摩耶柯。
奢华的环境,尊贵的身份,将他塑造成一个高傲无情的贵族。他从未展露过对奴隶的怜悯。相反,他挥鞭如风,从不手软。
成年那年,一次牧场牲畜失控,守奴失职。摩耶柯当众宣布惩罚:将那个奴隶处死。
而那名奴隶,正是他的生父——萨克普。
刑前之夜,枷锁束缚着萨克普,他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,但眼神仍燃烧着执念。他用尽全力,将秘密吐露:
“摩耶柯……你不是贵族的血脉。你的父亲,是我。”
这一句话,像雷霆般击入摩耶柯的心。
他整晚未眠,眼神飘忽,心潮翻涌。他看着镜中的自己,与年轻时候的萨克普近似的五官,穿着奢华的衣袍、冰冷的目光、镶金的剑柄……那真的是自己该有的身份吗?
然而,清晨到来,广场上刑架高悬。
阳光照耀下,萨克普的尸体在风中摇晃。他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,既有解脱的兴奋,也有未尽的仇恨,甚至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,唯独没有——懊悔。
人群寂静。摩耶柯站在人群中,双手背负,表情冷漠。但在他垂下的眼眸中,却闪烁着无法言说的波澜。
萨克普死后,真相并没有随他一起埋葬。
那一夜,他与摩耶柯的对话被一个潜伏的奴隶听见,消息如暗流般扩散开来。
最初只是耳语,但很快,贵族间的猜忌和奴隶间的私语让这件事逐渐浮出水面。
“摩耶柯……是奴隶的儿子?”
“胡说!他是神明选中的贵族!”
“可我听见的是真话,萨克普临死前亲口说的……”
“怪不得两人长得这么像.......”
“可别乱说,这话是要掉脑袋的......”
摩耶柯冷眼旁观,沉默不语。可他心里明白,这流言若不止住,迟早会毁了他。他没有选择宽恕,而是挥刀,将那些散布谣言的奴隶一一处死。鲜血染红了刑场,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恐惧。
然而,他的刀并没有吓住所有人。萨克普之死反而点燃了奴隶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。那一天,奴隶们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火焰,他们低声咒骂,悄悄藏起石块和匕首,杀贵族,他们不敢,但是杀一个本是奴隶的贵族,他们敢!
摩耶柯被迫逃亡。随后的逃亡日子里,他孤身奔逃,披着破烂斗篷,还要躲避贵族的猎犬和冷箭。数次,他被追杀的奴隶长矛刺伤,却咬牙杀出重围。每一次险死还生,他都在心里呐喊:
“我要活下去!活下去才有资格复仇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