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女俩一前一后往堂屋走,刚进门就撞见苏老太——她正坐在桌子上捻针线,嘴里还哼着零碎的调子,眉眼间满是松弛。
苏建兵清了清嗓子,硬着头皮往前凑:“娘,有个事跟您说——再过几天是探监日,珍珠想……想跟我去看看春花。”
这话刚落地,苏老太手里的针线“顿”地停了,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她抬头瞪着苏建兵,声音陡然拔高:“你说啥?去看那个丢人现眼的东西?我看你是忘了她跟王强干的丑事,忘了村里人唾沫星子怎么喷咱们家的?”
骂完儿子,她又转头盯着苏珍珠,语气沉得像块石头:“还有你!瞎凑什么热闹?那种不清不楚的娘,有什么好看的?我告诉你,想都别想!”
“娘,话不能这么说,”苏建兵赶紧上前一步,声音放软,“她再不对,也是珍珠的亲娘啊……”
“闭嘴!”苏老太猛地拍了下桌子,震得桌上的针线盒都晃了晃,“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!只要我还在,就不准你们踏去监狱半步!谁也别想把这丢人的事再拎出来!”
苏建兵还想再劝,苏老太却别过脸不再理他,抓起针线往针眼里穿——可手指抖了半天,线怎么也穿不进去。
苏建兵看在眼里,心里门儿清:娘在家对杨春花恨得牙痒痒,可出了门在村里人面前,却从没说过杨春花一句不是。
他张了张嘴,满肚子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,只觉得又憋又无奈。
苏珍珠一听她奶还是不同意,她的眼圈却瞬间红了。心里的委屈和生气涌上来,没等苏建兵再开口,她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跑,“砰”的一声甩上了门。
扑到床上,她把脸埋进枕头里,眼泪顺着枕套往下渗,肩膀一抽一抽的,嘴里还小声嘟囔:“我就想看看娘……凭啥不让我去……”
苏建兵在堂屋叹了口气,跟苏老太说了句“我去劝劝她”,便转身往珍珠房间走。
轻轻推开房门,走过去坐在床边,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,声音放得柔缓:“珍珠,别哭了,你奶奶也是一时转不过弯……”
“爹,难道就真的不能去吗?”苏珍珠抽噎着抬头,眼眶红得像兔子,“我好想娘……”
看着女儿可怜的模样,苏建兵心里像被揪了一下。
沉默半晌,他终于咬了咬牙,凑到女儿耳边压低声音:“别哭了,咱们……咱们瞒着你奶奶去。探监那天我找个由头带你出门,快去快回,不让她知道。”
苏珍珠一听,眼泪顿时停了,眼里瞬间亮了起来,抓着爹的胳膊确认:“真的吗?爹你没骗我?”
“没骗你。”苏建兵摸了摸她的头,语气里带着无奈,却透着坚定,“但你得答应爹,这事千万不能走漏风声——要是被你奶奶知道了,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。”
苏珍珠用力点头,连忙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泪,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来——总算能见到娘了。
另一边,孙秀正蹲在自家屋角的空地上,手里忙着用秋后的稻草打草帘。
苏念塘蹲在旁边,帮着把散落在地上的稻草抱到她娘身边,时不时抬头问:“娘,这草帘编好能卖钱吗?”
孙秀手上没停,笑着点头:“能卖呢。编得厚实些,镇上的农户冬天盖菜窖用得上,换了钱,给你扯块新布做件棉袄,顺便把银锁再修一下。”
说着,她擦了擦额角的汗,目光落在念塘身上,眼里满是暖意——不管日子多难,只要娘俩在一起,总能熬过去。
“银锁”两个字刚入耳,苏念塘抓稻草的手猛地顿了,刚捏好的稻草“哗啦”散了几根在地上。
她下意识摸了摸领口,那里藏着的银锁还带着心口的温度。
“娘,”她抬头看向孙秀,眼神里带着犹豫,又藏着压不住的好奇,“那银锁里的小照片,是二叔和另一个女人,为啥不是杨春花婶子呀?照片上的女人是谁呀?”
孙秀编草帘的动作也顿了顿,指尖轻轻碰了碰念塘的发顶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。
她没直接回答,只柔声道:“这银锁是你爹给我的,他当时没说里面有照片。等修好了把照片放回去,你爹那样做,肯定有他的道理。”
孙秀其实并不知道银锁里藏着照片,建军生前也从没跟她提过,只交代等念塘十岁时把银锁送给她。不过,照片上的那个女人,她倒是认得。
苏念塘没再追问。在她看来,那两个人本就与自己无关,可转念又觉得,这银锁其实更该给苏珍珠——毕竟,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的照片,怎么会藏在自己的银锁里?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缘由?
这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,她又犹豫起来:要不要去问问二叔?手下编草绳的动作,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。
这时,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响,紧接着,一个中年男人探进头来。他穿件蓝色粗布褂子,袖口还沾着泥点,眼神滴溜溜转,扫过屋里的娘俩时,才勉强挤出点笑,模样透着几分贼头贼脑。
他没敢进门,就站在门槛边,朝着苏念塘扬了扬手里的布袋子,声音压得低低的:“小姑娘,别害怕,我是村里来收鸡蛋的。你家有没有多余的鸡蛋?我给的价钱比镇上高,有的话匀给我点呗?”
孙秀听见动静,手里的草绳顿了顿,抬头看向男人,眉头悄悄皱起——村里收鸡蛋的她都认得,从没见过这张脸,而且男人的眼神总往屋里瞟,半点没有真心收鸡蛋的样子。
她悄悄往苏念塘身边挪了挪,开口道:“家里没多余的鸡蛋,你去别家问问吧。”
男人听了,眼神又飞快扫了眼苏念塘,没再多说,磨磨蹭蹭转身往门外走。
孙秀心里的疑云没散,等男人走出家门,她悄悄跟了上去,想看看这人到底要干什么。
刚走到墙角,她就愣住了——那男人并没走远,竟站在自家窗户底下,脸微微贴着窗纸,不知道在窥探什么。
孙秀心里一紧,正要开口,男人像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,猛地回头。
看清是孙秀,他眼神慌了一下,脸上的贼气藏都藏不住,也没敢多停留,慌忙转身往村东头跑,连头都没回一下。
孙秀站在原地,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心里的不安更重了——这人根本不是来收鸡蛋的,他盯着自家窗户,到底想干什么?
她回头看了眼屋里,又望向院角还在发愣的苏念塘,赶紧往回走,心里打定主意:这事得记在心上,往后不管在家还是出门,都得更小心些。
孙秀正皱着眉琢磨那男人的事,就见张婆子挎着菜篮子从她家门前路过。
张婆子脚步顿了顿,眼睛直往孙秀家里瞟——先扫过屋里没编完的草帘,又落在孙秀身上,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打量,像是在盘算着什么。
张婆子却没多停留,也没和孙秀打招呼,挎着篮子一转身,慢悠悠往村东头去了。
孙秀站在原地,望着张婆子的背影,心里的疑团越发重了——先是有陌生男人偷瞄窗户,这会儿张婆子又投来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