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飞舟穿云破雾,速度惊人,下方的山河城池如同流光掠影,飞速向后退去。凛冽的天风被飞舟外围那层凝实的能量光罩尽数阻挡在外,只余下低沉的呼啸声不绝于耳。
甲板之上,三十名获得资格的年轻修士,大多凭栏而立,俯瞰着脚下飞速流逝的壮阔景象,神色各异。有激动难耐,摩拳擦掌;有沉默不语,眼神锐利,暗自调整气息;也有三三两两低声交谈,交换着关于古秘境的零星信息与猜测。
洛白独自立于船舷一侧,目光投向远方那无垠的天际线,看似平静,实则心神高度集中。化魂境巅峰的魂力如同最精密的蛛网,以他为中心,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,谨慎地感知着飞舟上每一道气息的细微变化。
云瑶郡主的提醒言犹在耳。影煞的杀手,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,极有可能就混杂在这三十人之中。这些人皆是年轻一辈的精英,气息大多不弱,想要从中分辨出刻意隐藏的杀意,并非易事。他重点留意了那几个气息晦涩、或眼神过于平静、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死寂之感的陌生面孔,将他们的特征默默记在心中。
飞舟一路向西,约莫飞行了半日之久。下方的地貌逐渐从繁华的郡城、平坦的原野,过渡到起伏的丘陵,最终,那片熟悉的、仿佛无边无际的墨绿色林海再次映入眼帘——无涯树海。
只是此次飞舟并未在树海外围停留,而是径直朝着树海深处,那片人迹罕至、被称为“葬神渊”的险峻地域飞去。随着不断深入,下方的树木愈发高大粗壮,树冠遮天蔽日,藤蔓缠绕如龙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原始、荒莽的气息,甚至隐隐能听到从林海深处传来的、令人心悸的兽吼禽鸣。
又飞行了约莫一个时辰,前方景象豁然一变。只见绵延的林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斧生生劈开,一道巨大、深不见底的黑色裂谷,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疤,横亘于天地之间。裂谷两侧是陡峭如刀削的悬崖绝壁,怪石嶙峋,寸草不生,与周围生机勃勃的林海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比。
飞舟的速度缓缓降下,最终悬停在了裂谷边缘一处最为开阔、仿佛被人工开凿过的巨大断崖平台之上。这断崖平台通体呈暗褐色,布满了风化的痕迹,古老而苍凉。平台边缘,便是那深不见底、幽暗如同巨兽之口的深渊,隐隐有令人心悸的阴风从谷底呼啸而上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“到了,葬神渊,坠星崖。”带队的一名城主府长老沉声开口,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。
众人纷纷走下飞舟,脚踏在坚实而冰冷的崖顶岩石上,感受着此地迥异于外界的荒芜与死寂,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的压抑感。空气中弥漫着稀薄而混乱的天地元气。
洛白目光扫过这处断崖平台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。
城主云破天与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走到断崖平台的最中央。那里矗立着几根残破不堪、布满玄奥花纹的古老石柱,似乎曾是某个庞大阵法的一部分,如今却已损毁严重,只余下些许基座。
云破天面色肃穆,目光扫过眼前三十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,沉声道:“此地,便是古秘境入口所在。秘境自成一方小世界,规则与外界不同,其中机缘与危险并存,尔等务必谨慎。”
说罢,他不再多言,深吸一口气,自怀中郑重取出一物。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、通体呈现暗金色、形状不甚规则的龟甲。龟甲之上,天然生有无数细密繁复、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纹路,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、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毫光。
“远古星龟之甲……”有见识广博的长老低声惊叹,眼中流露出震撼之色。星龟乃是传说中的异兽,据说其甲壳能感应周天星辰,推演天地变化,蕴含着一丝微弱的时空法则碎片。以此物作为开启秘境的钥匙,足见这古秘境的不凡。
云破天双手托举龟甲,体内磅礴如海的玄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。同时,他口中念念有词,吐出一个个古老而晦涩的音节,如同在吟唱某种失传已久的祭文。
随着玄力与咒文的催动,那暗金色龟甲猛然震颤起来,表面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,开始缓缓流动、重组,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!一股古老、苍凉、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气息,自龟甲之上弥漫开来。
“嗡——!”
龟甲骤然脱离云破天的手掌,悬浮于半空之中,光芒大盛,如同一轮暗金色的小太阳!与此同时,那几根残破的石柱基座似乎受到了牵引,也开始微微震动,表面残留的花纹逐一亮起微弱的光芒。
天地间的元气开始沸腾、暴动!以龟甲为中心,一个巨大的元气旋涡凭空生成,疯狂吞噬着周遭的一切能量!断崖之上飞沙走石,狂风呼啸,修为稍弱者几乎站立不稳,脸色发白地看着这天地异象。
洛白体内《天道诀》自行加速运转,抵御着这股庞大的能量威压。他目光紧紧盯着那元气旋涡的中心,只见在龟甲光芒的照射下,旋涡中心的空间开始扭曲、折叠,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强行撕裂虚空!
“开!”云破天须发皆张,猛地一声暴喝,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印诀,狠狠向前一推!
“轰隆!!!”
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炸开!那扭曲到极致的空间猛地向内坍塌,随即向外急剧膨胀,最终稳定下来,化作一扇高达十丈、宽约五丈的巨大光门!
光门边缘流淌着如水波般的七彩霞光,内部则是一片混沌迷蒙,看不真切,只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星辰般在其中沉浮闪烁,散发出强烈而稳定的空间波动。一股更加浓郁、精纯,却又带着蛮荒古老气息的元气,从光门之内缓缓渗透而出,让在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。
古秘境入口,终于开启了!
云破天收回龟甲,目光凝重地扫过众人,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,再次叮嘱:
“此门维持时间有限,尔等速速进入!记住,秘境开启,为期三月!三月之后的此刻,无论身在秘境何处,务必赶到出口附近,此门将重现!逾期不归者,将被困于秘境之中,直到下一次秘境开启,生死难料!”
他顿了顿,语气更加严厉:“此外,秘境规则特殊,外界带入的玄兵、灵器,其内蕴灵性会受到极大压制,甚至暂时沉寂,威能十不存一!更多需要依靠尔等自身的玄力、魂力、肉身以及对功法、玄技的领悟!切记,慎用外物,倚仗自身!”
这意味着,在秘境之中,他们的实力将会大打折扣,真正的考验,来自于本身的基础与底蕴。
洛白心中却并无太多波澜。他最大的依仗《天道诀》、天衍阵心以及《天道诀》淬炼的强悍肉身,皆源于自身。那柄断剑或许会受影响,但关键时刻,他更相信自己的力量。
“进去吧!”云破天大手一挥。
早已按捺不住的修士们,立刻化作一道道流光,争先恐后地射向那巨大的光门。身影没入七彩光晕之中,瞬间消失不见,仿佛被吞噬了一般。
武一宗石岳低吼一声,迈开大步,如同蛮象冲撞,踏入了光门。
水月阁柳寒烟衣裙飘飘,如同凌波仙子,清冷的身影悄然融入光芒。
洛白不再犹豫,他深吸一口气,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,眼神坚定,一步踏出,身形如电,径直冲向了那流转不定的光门。
在身体触及光门七彩光晕的刹那,一股强大的撕扯之力瞬间传来,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拉长、扭曲。眼前是一片光怪陆离、急速流转的七彩通道,无数模糊的影像碎片从身边飞速掠过,耳边是空间法则剧烈波动的嗡鸣。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,足以让灵魂失重。
他紧守心神,魂光与净魂莲台虚影稳固识海,体内玄力自行流转护住周身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股撕扯之力骤然消失,脚下一实,已然踏上了坚实的土地。
强烈的光线变化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,待视觉适应之后,映入眼帘的景象,让他心神剧震,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。
这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天地。
天空是那种亘古不变的、带着淡淡灰霾的苍青色,没有太阳,也没有月亮,只有一片均匀而朦胧的光源,不知从何而来,洒下清冷而缺乏温度的光辉。远方,连绵的山脉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,匍匐在大地之上,山体呈现出一种风化了亿万年的暗褐色,寸草不生,只有无数狰狞的怪石嶙峋指向天空。
脚下的大地,是干裂的、呈现暗红色的土壤,仿佛被无尽的岁月与战火灼烧过,踩上去有一种松脆的感觉。稀稀疏疏地生长着一些极其低矮、形态古怪的植物,叶片大多呈针状或鳞片状,颜色也是以灰、褐为主,顽强地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挣扎求存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、精纯无比的天地元气,但这元气之中,却夹杂着一股挥之不去的、属于远古洪荒的苍凉、死寂与蛮荒之气。风吹过,卷起地面的红色尘土,发出呜咽般的声音,更添几分寂寥。
放眼望去,视野所及,尽是这种荒凉、古老、仿佛从开天辟地之初就未曾改变过的景象。没有鸟语花香,没有流水潺潺,只有无边的寂静与苍茫,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。
“这就是……古秘境?”身旁,传送到此地的其他修士带着震惊与茫然的低语。显然,眼前这派景象,与许多人想象中的洞天福地、仙家秘境相去甚远。
洛白深吸了一口这蕴含着古老元气的空气,只觉得肺腑间一片冰凉,那精纯的元气涌入体内,被《天道诀》迅速炼化吸收,竟比外界效率高出不少。
他运转魂力,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。与他几乎同时抵达的,有八人,此刻都分散在附近,各自打量着环境,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惊疑与凝重。
然而,就在洛白仔细感知这片陌生天地时,一种极其怪异、却又无比清晰的感觉,如同细微的电流,悄然划过他的心头。
熟悉……
他竟然对这片完全陌生、苍凉死寂的秘境天地,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!
这种感觉并非源于视觉或记忆,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、或者说源于他体内某些东西的共鸣。丹田深处,那枚一直沉寂的“世界种”,在此刻似乎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,虽然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,但却真实存在。眉心识海中,那枚“天衍阵心”散发出的九彩微光,也似乎比平时活跃了一丝。
“怎么回事?”洛白心中掀起波澜,眉头紧锁。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,为何会有这种感觉?是因为“世界种”?
他尝试着将魂力更加细致地融入这片天地,去捕捉那丝诡异的熟悉感的来源。渐渐地,他察觉到,这秘境天地间弥漫的那股苍茫、古老、甚至带着一丝破败死寂的意境,与他体内“世界种”所散发出的那种“宇宙胚胎、万物初始”的韵味,隐隐有着某种对立又统一的联系。
仿佛……这秘境是某个走向衰亡、或是被遗忘的“世界”碎片,而他体内的“世界种”,则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、“新生”世界的雏形。
这种对立与共鸣,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。
他看了一眼储物戒指,果然,能感觉到戒指空间似乎受到某种压制,开启不如外界顺畅。他心念一动,尝试召唤那柄断剑。断剑出现在手中,但剑身原本那丝隐晦的灵性与锋锐之意,此刻变得极其黯淡,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,果然如同云破天所言,受到了秘境的强力压制。
“果然如此。”洛白心中了然,将断剑收回。如此一来,在秘境之中,玄技、肉身、魂力以及阵法的运用,将显得尤为重要。
他目光扫过周围,只见其他修士也纷纷察觉到了武器的问题,脸色变得更加凝重。一些人已经开始三五成群,选定方向,小心翼翼地向着这片苍茫大地的深处探索而去。
传到此地的还有柳寒烟,她独自一人,冲洛白一笑,选定了一个方向,清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一片怪石林立的山丘之后。
还有几名散修模样的修士,彼此警惕地对视了一眼,也各自选择方向离开。谁都知道,在这未知的险地,信任是一种奢侈品。
洛白沉吟片刻,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最为高大、山脉轮廓也最为奇特的暗褐色群山。不知为何,他魂海中的天衍阵心,对那个方向似乎有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牵引感。
他也迈步向前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