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苏言去学校后的第一个夜晚,沈屿回到那个宽敞、奢华却突然显得过分空旷的公寓。没有了那个总是安静坐在窗边画画、或是在厨房忙碌的小身影,没有了那偶尔传来的、带着气音的哼歌声,甚至连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松节油和洗涤剂混合的、独属于苏言的气息,似乎都淡了许多。
沈屿像往常一样处理工作,但效率明显低下。他习惯性地在间隙抬头看向沙发的位置,那里空无一人;他下意识地留出半杯温水准备递给某个需要润喉的小家伙,然后才反应过来,水杯只能尴尬地放回原处。
晚餐是厨师精心准备的,但他食不知味,对面空着的椅子刺眼得很。他甚至有点后悔,没坚持让苏言周末再住校,哪怕多留一晚也好。
夜色渐深。沈屿洗漱完毕,换上睡衣,躺在那张足够容纳三四个成年人的大床上。床垫柔软,枕头高度适中,蚕丝被轻薄透气,一切都是最顶级的舒适配置。但沈屿却觉得浑身不对劲。
太安静了。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。
太冷了。中央空调恒温系统维持着最适宜的温度,但他却觉得被窝里凉飕飕的。
太空了。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,手臂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揽,捞到的只有冰凉的丝绸床单。
他翻了个身,面向苏言平时睡的那一侧。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苏言常用的那款温和洗发水的淡香,但这微弱的痕迹,更像是一种提醒,加剧了他内心的空落感。
沈屿闭上眼,试图入睡。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言睡着时的模样——乖乖地蜷缩着,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覆在眼睑上,呼吸清浅,偶尔会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,发出像小猫一样的、满足的嘤咛。抱着他时,那具身体温软、纤细,带着令人安心的重量和温度,是他最好的安神药。
而现在,安神药没了。
沈屿烦躁地睁开眼,拿起床头的平板电脑,处理了几封邮件,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。但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,看过的字句像浮云一样飘过,不留痕迹。他干脆放下平板,盯着天花板上隐藏的灯带轮廓,开始……数羊。
一只羊,两只羊,三只羊……数到第一百只羊时,他发现自己数成了“言言睡觉的样子”、“言言笑起来的样子”、“言言画画认真的样子”……
“……”沈屿挫败地坐起身,揉了揉眉心。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,像个第一次离开父母寄宿的毛头小子。他沈屿,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,谈判桌上运筹帷幄,商海里翻云覆雨,如今竟然会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而失眠?
但这感觉如此真实,如此强烈。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被强行剥离后的“戒断反应”。他的身体、他的神经、甚至他的心跳节奏,都已经习惯了有苏言存在的频率。如今频率被打乱,整个系统都陷入了紊乱状态。
他拿起手机,点开微信,置顶聊天框是苏言的卡通头像。最后一条消息是苏言睡前发来的:【沈屿,我睡啦,宿舍关灯了。晚安。】后面跟了一个小猫蜷缩睡觉的表情包。
时间是半小时前。
沈屿指尖悬在输入框上,打了几个字【睡了吗?】,又删掉。这么晚了,苏言坐了一天车,又收拾宿舍,肯定累了,不能打扰他休息。他最终只回了一个:【晚安,言言。】
然后,他点开手机相册,开始翻看苏言的照片和视频。有他安静画画的侧影,有他被自己逗笑时眼睛弯成月牙的瞬间,有他窝在沙发里睡着时毫无防备的睡颜……看着看着,沈屿冷硬的唇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,但心底那份空虚感却愈发清晰。
原来,依赖是相互的。他给了苏言一个避风港,而苏言,早已在不知不觉中,成为了他情感世界里最温暖、最不可或缺的核心。失去了这个核心,他的世界便失衡了。
长夜漫漫,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沈屿最终放弃了强行入睡的打算,起身去酒柜倒了小半杯威士忌,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。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,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,但每一盏灯下,似乎都有一个温暖的归处。而他的归处,此刻却在几公里外的大学宿舍里。
他抿了一口酒,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,却驱不散那份萦绕心头的孤寂。他开始认真思考,是不是应该在美院旁边买个公寓?或者……以后每周三也把苏言接回来住一晚?这个念头让他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。
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,沈屿才带着一身疲惫和浓重的黑眼圈,勉强在沙发上浅眠了一会儿。第二天早上,阿深来接他时,看到自家老板那明显睡眠不足、气压低沉的样子,心里咯噔一下,小心翼翼地问:“沈总,您没事吧?”
沈屿揉了揉太阳穴,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:“没事。” 顿了顿,又补充了一句,语气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,“以后周三晚上的应酬,全部推掉。”
阿深:“……是,沈总。” (内心:老板这是怎么了?周三有什么特别的吗?)
而另一边,大学宿舍里,苏言虽然也因为初到新环境有些认床,但毕竟年轻,加上白天确实累了,睡得还算踏实。只是清晨醒来时,下意识地往身边蹭了蹭,蹭了个空,才迷迷糊糊地想起,自己是在宿舍,沈屿不在身边。心里也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,但很快就被对新一天的期待冲淡了。
他拿起手机,看到沈屿凌晨回复的“晚安”,心里甜甜的,回了条消息:【早上好呀!我起床啦!】
沈屿在去公司的车上收到这条消息,看着那个活泼的小太阳表情,阴沉了一晚上的脸色,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。他回复:【嗯,好好吃早餐。】
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,但阿深敏锐地感觉到,车里的低气压瞬间回升了不少。
沈屿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无奈地笑了笑。看来,适应“空巢”生活,对他而言,将是一场比任何商业谈判都更艰巨的挑战。而唯一的解药,只有周末快点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