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,带着未散尽的血腥气,吹过陈塘关残破的城头。
李靖手扶着冰冷的城垛,望着下方暂时退去的叛军大营,心事重重。
闻太师带来的不仅仅是三十万虎狼之师,更带来了人皇陛下那石破天惊的言语。
“圣人棋盘上的祭品……”
“用你陈塘关满城军民的血,来凑一份劫气……”
这些话,如魔音贯耳,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,冲击着他数百年来的信仰。
他无法,也不愿相信,自己敬若天神的师尊,会如此冷酷无情。
可十二道求援金牌的石沉大海,师门对同门土行孙被擒的漠视,又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,抽得他道心剧痛。
人皇陛下的“人道封神”理念,如同一颗种子,在他心中悄然生根。
难道,人族,真的只能任由仙神摆布吗?
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,关内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与孩童的嬉闹声。
“哈哈哈,小泥鳅,还敢跑!”
一个扎着冲天总角,身穿红肚兜,粉雕玉琢般的小童,脚踩两个闪烁着风火之力的轮子,正追逐着什么。
正是他那怀胎三年零六个月才出生的三子,哪吒。
李靖眉头一皱,正欲呵斥。
轰!
陈塘关外的海面,陡然炸开一道通天水柱!
“大胆妖童!敢伤我东海夜叉,辱我龙宫使者!”
一声怒吼,震得海波翻涌。
只见一条银色蛟龙破水而出,龙威浩荡,直逼哪吒。
来者,正是东海龙宫三太子,敖丙!
哪吒见状,不仅不惧,眼中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
“好一条大长虫!正好抽了你的筋,给我父帅做一条龙筋宝甲!”
他祭起手中的乾坤圈,化作一道金光,狠狠砸向敖丙!
敖丙哪里想到这孩童法宝如此厉害,一声悲鸣,竟被当场打出原形,砸得头昏眼花。
哪吒得势不饶人,混天绫如红色匹练飞出,瞬间将敖丙捆了个结实,而后竟真的手起绫落,将其活活打死,抽出了那根晶莹剔透的龙筋!
做完这一切,他提着龙筋,踩着风火轮,兴高采烈地飞回了陈塘关。
“爹爹,你看!我给你带礼物回来了!”
李靖看着那根尚在微微抽搐的龙筋,只觉得眼前一黑,天旋地转!
完了!
闯下滔天大祸了!
果然,不出半个时辰。
轰隆隆——!
整个陈塘关,乃至方圆百里的海岸线,都开始剧烈地颤抖!
乌云,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,从海平面上疯狂涌来,遮天蔽日!
无尽的汪洋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掀起,卷起千丈高的恐怖巨浪,散发出足以冻结灵魂的无尽龙威!
一条比山脉还要庞大的苍龙之首,自乌云中探出,那双灯笼般的龙目,燃烧着焚尽九天的怒火!
“李靖!!!”
“交出凶手!否则,本王今日,水淹你陈塘关满城!!”
东海龙王,敖广!亲临!
那恐怖的太乙金仙威压,如亿万均的山岳,死死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城中百姓,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跪地哀嚎。
李靖脸色惨白如纸,身躯摇摇欲坠。
总兵府内,殷夫人闻声冲出,她看到天空中那狰狞的龙首,以及那仿佛下一刻就要倾覆而下的灭世骇浪,一张雍容温婉的俏脸,瞬间血色尽褪。
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素雅长裙,长裙包裹着她那成熟饱满得惊人的丰腴身段,腰肢纤细,更衬得胸前与臀后的曲线惊心动魄。
此刻,因极致的恐惧,她娇躯颤抖,领口已然散乱,露出了胸前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,以及那深邃得让人目眩的沟壑。
这位平日里端庄贤淑的夫人,此刻宛如一朵风雨中飘摇的娇花,充满了破碎而凄楚的美感,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拥入怀中,好生怜惜。
“夫君……哪吒他……”
她声音颤抖,美眸中满是绝望。
李靖的心,在滴血。
一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。
一边是满城的无辜百姓。
他知道,以自己的实力,在东海龙王面前,与蝼蚁无异。
求助师门?只怕又是一场空。
难道,真的只能……
绝望,如冰冷的潮水,将他彻底淹没。
就在此时!
“太师驾到——!”
一声高喝,如旱地惊雷。
闻仲身着黑色王袍,手持九节龙鞭,在甲士的簇拥下,龙行虎步而来,直面那滔天龙威。
他看都未看天空中的敖广一眼,而是将目光,落在了失魂落魄的李靖身上。
“李总兵,慌什么?”
闻仲的声音,冰冷而沉稳。
“人皇陛下,有旨意给你。”
他展开一卷金色的丝帛,那上面,只有一个个散发着无上威严的古朴大字!
“奉天承运,人皇诏曰:”
“人族顽童,触犯天条,自有我人族律法处置,不容外族插手!”
“东海龙族,若敢以一己之私,水淹人族城关,屠戮人族子民,即为与我整个人族……宣战!”
“朕,着你三军,着我人族所有修士,共诛之!”
“钦此!”
每一个字,都仿佛蕴含着亿万黎民的意志,化作滚滚天雷,响彻在陈塘关上空!
那股磅礴浩瀚的人道气运,竟硬生生将敖广的龙威,顶了回去!
敖广那双暴怒的龙目中,闪过一丝惊疑不定。
人族,何时变得如此强硬?!
“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闻仲!好一个狂妄的人皇!”
敖广怒极反笑。
“本王今日,倒要看看,你人族,如何挡我四海之水!”
他张开巨口,就要喷吐龙息,引动天河之水!
李靖与殷夫人,再次陷入了更深的绝望!
然而,闻仲的脸上,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讥讽。
“陛下早已料到,你这老泥鳅,不会轻易服软。”
“陛下还有一道密旨。”
“三位娘娘,该现身了。”
闻仲的话音,刚刚落下。
天地间,陡然安静了。
三道风华绝代的仙光,自九天之上垂落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敖广的三个方位,将其死死锁定!
左侧一位,身着鹅黄宫装,面容娇俏,眼中带着一丝灵动的狡黠,正是碧霄。
右侧一位,一袭冰蓝长裙,气质清冷,容颜绝美如万年玄冰,乃是琼霄。
居中那位,更是风姿绝世,她身穿云白色道袍,眉宇间带着一丝温婉与雍容,气质缥缈,仿佛不食人间烟火,却又给人一种母仪天下的厚重感,正是三霄之首的云霄!
她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。
三股浩瀚如渊,远超太乙金仙的……大罗金仙之威,便如三座太古神山,轰然压下!
“噗——!”
敖广那庞大的龙躯猛然一沉,口中喷出一口金色的龙血!
他那双灯笼大的龙目,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!
三……三位大罗金仙?!
尤其是为首那位云霄仙子手中,那一只小巧玲珑,却散发着让他元神都在颤栗、仿佛能颠倒乾坤、磨灭混元的恐怖气息的……金色小斗!
混元金斗!
截教圣人亲传弟子!三仙岛,三霄娘娘!
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!还听从人皇的号令?!
冷汗,瞬间浸透了敖广的每一片龙鳞。
他毫不怀疑,只要自己再敢有半分异动,下一刻,就会被那恐怖的金斗,直接收进去,化为一滩脓血!
“龙……龙王敖广,参见三位娘-娘娘!”
他那高傲的头颅,终于低下了。
云霄清冷的目光扫过他。
“人皇有旨,此事,由人族自行处置。”
“你,可有异议?”
“没……没有!广……敖广绝无异议!”敖广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他庞大的龙躯缓缓退去,乌云消散,海浪平息。
但在消失于海平面之前,他不甘的声音,依旧传来。
“杀子之仇,不能不报!还请人皇,给人一个交代!”
陈塘关的危机,解除了。
所有人都瘫软在地,劫后余生。
李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,心中那杆名为“信仰”的天平,已经彻底、完全地,倾倒向了朝歌的方向。
他走到哪吒面前,看着这个闯下大祸,却依旧一脸桀骜的儿子,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情绪。
人皇保下了陈塘关,但龙族的交代,却必须给。
为了陈塘关,为了自己头顶的官帽,为了……平息一切。
他闭上眼,声音嘶哑而痛苦。
“逆子!”
“你,自己了断吧!”
“削肉还母,剔骨还父!从此,你我恩断义绝!”
殷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,直接晕了过去。
哪吒看着绝情的父亲,又看了看被吓坏的百姓,眼中闪过一丝茫然,一丝委屈,但最终,化为了一股滔天的倔强与傲气!
“好!”
“我一身骨肉,尽还于你!”
他拔出腰间的短剑,毫不犹豫地,一剑刺入了自己的咽喉!
血光迸现。
然而,就在哪吒的真灵即将离体,消散于天地间的刹那。
一道无人可以察觉的金黑色光芒,自遥远的朝歌城跨越时空而来,如同一只温柔而霸道的大手,轻轻一卷。
便将那完整的哪吒真灵,连同他那一身的不屈与煞气,悄无声息地,牵引着,飘向了那人道气运最浓郁的未知深处。
朝歌,人皇殿。
帝辛缓缓睁开眼,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。
“好一出剔骨还父。”
“可惜,从今往后,你的命,是朕的了。”
“莲花化身?太弱了。”
“朕要给你铸的,是一具前所未有的……”
“人道杀伐之躯!”